好好缠着你,你却要与我阴阳两隔。你分明是个骗子,说好要来接我,却只能让我从此在梦里见你。”
沐青阳颇有不解,打算将云华从身上掰下来问一问,掰了半晌也掰不下来,便放了手摸了摸云华的后脑,疑道:“我……如今不是来接你了么?”思忖几分却突然明白,“是谁与你说我死了。”顿一顿复接上一句,“我去杀了他。”话未说完,胸中分明已经了然,但说既说了,便也收不回来。
这帖子的确是从觐境传来的。觐地西南边陲近年来时受外境南车一族骚扰。南车国向来十分好战,总欲想方设法妄从别国那里刮个方寸地,但对觐国动静又不算大。且觐帝又与这一族有些渊源,曾立誓绝不动他们分毫,便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近来西南陲地府县各官常因不堪其扰上书朝堂,觐帝便颇有为难,毕竟天子的颜面摆在这里,天子一言岂是说能悔便能悔的,但臣民也是他天子的臣民。
沐青阳早便明白王父决不会认他与云华这一门亲事,便打算替他解决一桩烦恼,以此来换一声应允,便请命平息西南此地骚乱。觐帝面露难色,沐青阳臣首了然道:“不是陛下要动他,是臣非要动他。”
实则令觐帝为难的不只是这一件事,还有那一件。毕竟天子便是天子,天子一言自然重要,天子的臣民也固然重要,但天子曾丢过的颜面也不是说忘便能忘的。不过,一国之主何愁没有办法,便打了好主意。届时一封丧书,府中禁足,再赐几个美人声伎,令他这好儿子好好放纵一翻,简直便是一石二鸟,一劳永逸,便应允下来。对旁人固是一言九鼎,毕竟食言是关乎颜面的大问题,但自己的亲儿子总是能骗一骗的。
沐青阳告捷而归时觐帝便以犒赏为由赐三百声乐舞伎,连被流放在外的左相也恢复官职,谪迁三等,又将慕府独女连心送到沐青阳府上相伴。
慕连心被送到府上时,沐青阳虽头痛不已,却好歹是云华曾经名义上的姐姐,即是气焰难熄,却如何也不能表现出一分半厘来。
陛下是什么意思,连心还是清楚的。她从前也恼过云华,毕竟若是没有云华,她兴许也能与他成一段皆大欢喜的姻缘。且她一家又因云华被逐出都城,但当时又不知青阳君是因着她们二人谁的关系将她一家安置周到,期间也偶有书信往来,说一说近况,但即是如此明眼人皆瞧得出如今青阳君对她已不同从前。
府上日日丝竹歌舞,沐青阳却终日坐在湖边烹茶。连心寻至湖边,心中想的是当初青阳君起先也那般厌恶连枝,后来却也难避日久生情,如今她又能否借着陛下的意思,再促成一段日久生情?
便怀着这般心思坐到沐青阳身旁。沐青阳始终盯着对岸的空亭,手中掂着一只茶包,音色有些虚空道:“这是她从前常煮给我喝的茶,她说叫荷心茶。”连心唇齿翕动,方不知如何接话,便又听沐青阳道,“我每日送出去的红豆书也被父皇拦下了罢。”
连心心中苦笑,沐青阳却突然转身竟向她行了一礼。连心一时间手足慌乱,惶惶无措,沐青阳却道:“慕家照顾云华多年,多谢。”
只此一礼,连心便豁然开朗,当年不是错娶,更非误嫁,分明是因缘早定,只不过正巧借了她的一段关系。沐青阳从来不说,但连心便突然明白,慕相被左迁后,青阳君处处打点照拂,也是心存歉疚,觉得分明是自己的家事,却牵累旁人,且又若不是慕相,他也遇不得云华。
连心一笑,道:“我身体不适,需回去休养,青阳君可愿意与我一同出府?保证不让陛下的人看出来。”
第八章斜风燕双归4 云华抱着沐青阳,踮起脚来在他唇上一吻,眸中熠熠生光,笑意盎然:“我们私奔罢。”
“好。”
说是私奔,却明明人人皆知。苏意见云华总算有了精神,便于他二人私不私奔这回事也毫不在乎了。他们二人私奔前一日,陆离也前来拜访。但与其说陆离是来送别,不如说是来告辞的。
沐青阳总算稍稍待见陆离一些,愿意与他同桌叙酒了。
酒到酣时,陆离总算托出真心,道:“青阳君所言无错,陆某的确是个可怜人,向来只听顺父亲的意思,活得没有意思。”灌一口酒继续道,“如今我也要放任一把,存一些私心。陆某此番便是来告辞,往后也要尝一尝何是垂钓坐溪上,山雨行路难。独得青天广,平舟渡河川。”
云华抚掌,没想到陆兄酒后还会作诗,看来酒当真是个好东西。陆兄能有如此觉悟,自然可喜可贺,但又转头问沐青阳:“你还当着陆兄的面说陆兄是个可怜人?”
沐青阳咳一声,道:“我当时见他不顺眼便说一说实话……你瞧他如今不是全因我这话才想明白了。”
云华想了想,却无法辩驳,便不再追究。
于是二人辗转来到殷川,云华以为他是要带她来见一见青墨兄长,毕竟也曾受了与青墨兄长许多照顾,只不过久未谋面,不知如今他过得可好,又是什么模样。
到了府门上,云华却不知因何心中几分忐忑。
官婢将他二人引入前厅,云华便见客座上歪坐一人,玩世不恭的模样,一瞧便晓得不是什么好人。但云华偏生觉得眼熟,却分明是一张不曾见过的脸,便不敢冒认。再一瞧应是沐青墨的贵客,便恭恭敬敬问了一声好。
结果这人却笑了几声,一副着实觉得好笑的样子。云华便有些不快,哪里有向人问好还要被人嘲笑的道理,但自己好歹是个体面人,又是在旁人府上,也不好发作。
却闻这人又说一句:“没成想,你还会如此讲礼。”云华心头的不快便更上几层,这话听着便是说她从前不知礼仪。斜眼瞪了瞪沐青阳,却瞧这厮也在暗笑。
云华胸口正憋闷着一口气,谁料这人站起身来走上两步,面上全无了之前的嬉笑,却道:“多年未见,你果真长高了许多。”
云华双眼微睁。
“我没有寻到父君与母亲,但我……回来了。”
此言令云华一怔,脑中霎时一片空空。待将这句话细细掰开咀嚼再吞咽消化之后,再瞧一瞧周边人的反应,确是这些人没有骗她,便鼻头蓦地一酸,两只眼中顿有滔滔江水滚滚而来,声波浩大势不可挡。讲白些便是嚎哭。也不得不说,云华从小到大的绝技之一便是嚎哭。
待云华嚎哭够了,才一回当胞妹的本色,虎着脸责问云褚,为何当初说好要她等他,却这么些年杳无音信。
云褚敲了敲云华的脑门,叹一口气道:“起先是想回不能回,到后来又是近乡情更怯。你懂么?”
云华还置这一番气,鼓着腮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