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嘴里重复了一遍,突然笑了。她名为愿,却不称心如意。
荟荟大概知道她为什么笑,低头看自己的冰凉的手指。昨晚的记忆混混沌沌,像做梦一样。但是身体的感觉却告诉她,那都是真实。
她缠着她,她不要让她离开。不论是好还是不好,她都不要她离开。她们的窗外是坠落的太阳,原来天已经黑了。那样快,好像是忽然就落下去了。高荟荟想。时光这样快。
陆愿看高荟荟的眼睛,里面亮晶晶的是泪,却燃烧着两簇小小的火焰,像是兽的眼睛在夜里盯紧了猎物。这只兽在啜泣,求她不要离开。她在心里说,最后一次了。
陆愿的手很凉,高荟荟想,真凉啊。对着陆愿就像对着一个陌生人,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她把她一直推到床上。高荟荟的头磕到了旁边的床头柜,她也仿佛没听到那“咚”的一声闷响,没看到她皱成一团的脸,拽着她的头发就毫不怜惜地就吻下来。不,那根本不算吻,只是泄愤的撕咬。陆愿从未这样对自己过,高荟荟忽然有一点怕了,微微挣扎着想让她松开。陆愿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眼里都是陌生。
她挣扎不动,更怕了。陆愿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唇,另一只手亲昵的在她颈部游走,明明是亲密的动作,高荟荟却觉得有那么一瞬她是想扼死自己的。她的身体是热的,陆愿的身体却是冷的,她的手比那年夏天她们买过的冰激凌还要冷。而她自己像是融化的冰激凌,暴露在阳光下,心甘情愿地融化在她面前。
那双眼睛冷静地似乎不带情欲,可是她明明是贪恋她的身体的。她从不知道她能这么折磨人。恍惚间,高荟荟好像听到陆愿说了那么一句话:“我待你怕是太好了。”
高荟荟这才发现从前她待自己是多么温存。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块排骨,正放在油里煎。糖醋排骨是陆愿的招牌菜,她在旁边看她做过那么多次。排骨煎好了,就可以下锅炒了,放糖,放醋,火候要控制好。刚开始她想若是又甜又咸,味道怕是会很奇怪吧,但尝了第一口,她就爱上了糖醋排骨。到底是糖醋排骨让她更爱陆愿了,还是陆愿让她爱上了糖醋排骨呢?
她被翻来覆去地炒,甜的,酸的,甚至辣的,胃里翻江倒海地想吐。但是陆愿狠狠地扣着她的脸,不让她吐出来。她可能是哭了,哭到后来也没力气了。她是活该,她可能这辈子再也吃不到她做的糖醋排骨了。
第5章 身是客
陆愿眉目倦怠地将烟捻灭,说:“终于还是到你不请我不愿的时候了。”
“你别讽刺。”
“不是讽刺。”
陆愿看着高荟荟,脸上流淌着夜色,“没有谁离不开谁,总会习惯的。你和我不一样。”
她那样了解高荟荟。她的爱情游戏,也不过如张爱玲所说:条件合适,人尽可夫。
高荟荟很久没说话,几颗泪珠掉在她浅色的t恤上,晕开一个一个印子,像是一颗一颗的光影模糊的月亮。
她们对抗过时间,兜兜转转在时间的迷宫里找回了彼此。她们对抗过彼此,对抗彼此的衰老和厌倦。不过是为了一点惦念。
她们就像两棵慢慢衰老的树。世上的人都被同一片风吹过,可是不是每个人都懂得叶子窸窸窣窣的响声。没有轰轰烈烈,没有山盟海誓,一只流浪猫捡到了一个破篮子,就再也懒得挪窝而已。
“祝你幸福,不用请我喝喜酒。房子留给你,随便你怎么处理。明天我就搬走。”
说完,陆愿起身去换衣服。她眼睛看着窗外,最后说:“荟荟,我不会再找你。”
顿了一下道:“你也别再来找我了。”
高荟荟方才做了一个梦。梦到她和陆愿坐在高中的长条木椅上,春日温暖。长发的陆愿正在看书,她抓着她的校服领子抬头看她,问道:“阿愿,你说爱情是什么?”
陆愿看得入迷,胡乱应了一声。她十分不满地捏她的脸,陆愿才皱着眉看她。
“说嘛,你说爱情是什么?”
陆愿看了看手里的书,随口道:“爱情就是古希腊神话吧。”
“什么意思……”她不依不饶。
陆愿眨了眨眼:“就是用手能摸得到书页的记录,却难以眼见为实。”
她不喜欢这个答案,补充道:“但可以用心感受啊。”
“我还以为你没有心呢?”陆愿笑。
“你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她凑过去看,却怎么都看不清书上的字,一抬头发现陆愿不见了。
“陆愿?”她惶恐地站起来,在学校里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她。直到上课铃响了,她回到教室坐下,才发现陆愿就好好的坐在她前面。她松了口气,刚想叫她,语文课却开始了。新来的女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穿一条精致的小黑裙,短发,写完字回过头来对大家微笑,却是陆愿的脸!
她大惊,去晃陆愿的肩膀,她就是不回头看她。
女老师缓缓开口:“我们今天学李煜的词,大家看一下课本。”她颤抖地去翻课本,课本早已端端正正翻到了某一页,甚至用荧光笔画了重点。
她看完字发现短发老师已经从讲台走到了教室门口,长发的陆愿站在她身后,两个人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身离开。任她大叫呼喊,她们也不回来,而她自己就像被诅咒了一样怎么也无法从座位上离开,眼泪落在书页上是冰冷的圆印。
书上的字,她可能也是现在才明白。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
儿童医院门口的日本红枫开的太好了,那么热烈的红,燃烧在萧瑟的深秋。陆愿手里拿着一条红围巾站在树下,有些出神。
晶晶想去捡叶子,steve抱着她让edward去捡,陆愿笑了笑,蹲下身给晶晶系上围巾。晶晶在手里玩着叶子,被edward抱到车上,陆愿开车。小晶晶玩腻了叶子,扒着陆愿的椅座又问了一遍问题:“妈妈,你什么时候来波士顿啊?”
在这三天里,小陆晶问了陆愿好几遍这个问题,本来陆愿只是说工作忙或者有空去,但现在她有点不确定了。她两年前离开是为了过来照顾父母,但现在弟弟大学毕业就在本地工作,她已经没什么牵挂了。更何况父母也催她多陪陪晶晶,两位老人昨天还专程跑来看外孙女。
“放寒假的时候好吗?”
晶晶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又确定了一遍后开心地抱住了edward的脖子:“妈妈答应了,妈妈不能反悔。”
陆愿看着后视镜,笑:“一定。”
edward神情犹豫,道:“sherry,工作没有问题吧?”
“没有问题,我打算年底辞职。”陆愿看着正前方。路两边的叶子扑簌簌掉落,陆愿想起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