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楼,坐电梯快的话只需要三十秒。而三十秒过后,许晟书看见站在自己家门口的司淄。司淄仍然是一身黑衣服,眉眼低垂,头发上沾了点灰,整个人笼在阴影里,存在感低到几乎没有。
许晟书觉得心疼,上前走了两步,摸出钥匙来开门。好几把钥匙在手中转了一圈,因为司淄突然伸手钳住了他的手腕而齐齐掉在了地上。
那把贴了“许”字的钥匙躺在最上面,像是预示了什么即将发生的事情。
下一秒,他敏感地在空气中捕捉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司淄抱着他,用的力气大到让许晟书生出了一种自己快要被勒死的错觉,他咳了两声,司淄这才松开手,弯腰捡起钥匙递回给他。
司淄向后退了两步,黑沉沉的眼睛里再也没有当初凑在许晟书耳边说话时的那种狡黠色彩,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晦涩不清。
司淄进了电梯,层数一个个地往下掉。从头至尾他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许晟书却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他闭上眼,浑身脱力地坐在门口的地毯上。
初六的时候许母回来,许晟书也没表现得有多高兴,而是在第二天就提着行李箱回了江大。
喻奕因为家里人出国旅游去了也回的很早,这几天一直一个人住寝室,见许晟书的床铺上多了个人还以为是进了賊,差点没在门口处叫起来。
“晟书?你怎么回来这么早?跟阿姨吵架啦?”喻奕见到是许晟书才松了口气,把手里装了零食的袋子放到桌上,爬上床铺拍了拍许晟书的肩膀,“怎么了?”
许晟书慢慢地转过来。喻奕握着栏杆的手一松,人差点没摔下去。眼前的人哪里还是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许晟书,都成大熊猫了不说,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也不知道这几天都干嘛去了。
“你这是,失、失恋了啊?”喻奕一紧张就结巴,连忙呸了几句,“心情不好?要不要出去走走?这几天天气回暖,江园的花都开了一些。”
今年年过的晚,因此年还没过完,春天已经来了好久了。许晟书先是没什么反应,听到江园的名字才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去吗?”
“去。”
开口时许晟书自己都被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表情有一瞬间的迷茫,喻奕连忙爬下去翻出了瓶水递给他。
喻奕不会安慰人,去江园的路上也只是一直断断续续地说着这几天自己的经历,许晟书听到好笑处会轻轻勾一下唇角,但兴致依然不太高。
江园里来散步的人不少,喻奕走在前头,许晟书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跟着。视线从路侧的花上一一扫过,他看到有的树大概是照顾不佳的原因,瘦得跟筷子一样。
穿过桃树区的时候,他看见了挂牌上出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司淄的。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写在一起,挂在结实的树枝上。
老实说,他种了树后并不是经常来,学校忙是一回事,不知道怎么照顾是另一回事,有时去了也不知道怎么下手,工作人员在旁边指导得都要哭了,久而久之他去得越发少了。
但现在看看这树的样子,肯定是被照顾得很好,除了他就只有司淄会来了。
许晟书忽然觉得“司淄”这个两个字分外灼眼,他连忙挪开视线,听着喻奕唠嗑儿,走到岔路口的时候,有人叫了一嗓子。
“司先生!那树您不是已经委托我们帮忙照顾了吗,今天就不用再去了。”一个戴着工作人员的牌子的人走到男人面前,“您可以去看看,长得还不错。”
“好的,谢谢。”
“没事。”
许晟书一愣,喉结上下滚了滚,抬起头时视线和司淄的撞在了一起。他们相顾无言。像是隔了无数个岁月没见的友人,携着一身风尘猝不及防地重逢,却发现对方成了自己并不熟悉的模样。
若浮花浪蕊始终不尽,那一风尘,我是不是就拿不到了?
“喻奕,我有点事情,你先回学校吧。”许晟书说,“不用等我。”
“哎?好吧。”
许晟书朝着司淄的方向迈开步子。他越过青板石子路,走过长出了青青小草的小道,穿过花香弥漫的花海,和司淄一起,走进了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
“你怎么跟过来了?”司淄戴着口罩,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和朋友来这里玩的?那就快点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不是,只是散步。”许晟书吐出一口气。司淄揣在兜里的手露出了一截在外面,上面缠着雪白的绷带。
他感觉呼吸都艰难了几分。“你现在……怎么样?”
“三姨离开了后事情很多,烂摊子也不少,很多人都倒戈相向了,不过三姨的二把手六姨帮了忙,前段时间一直忙着在清理门户,现在总体恢复得还算可以。”
“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我要接下来。”司淄说,“这些东西我都要接下来,而且我也不会仅仅局限于这个地方,整个江城,甚至更远,我都要接触到。”
见许晟书没说话,司淄自嘲地笑了笑:“你想揭发我吗?也可以,我不会怪你的。”
“我帮你。”许晟书打断他,“我会帮你,你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也可以提。”
司淄僵在原地,有些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我会帮你。”
“开玩笑——”
“我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么正直的人。”许晟书面色平平,也没有在笑,说这话时感情冷漠得过分,“我只是想帮你而已。”
“我们不是同类。”
“但我们是同伴。”
“春暖花开可能等不到了。”许晟书轻轻地弯起眼角,“如若浮花浪蕊难以尽,我就亲自去剪那一风尘。”
喻奕刚到宿舍就收到许晟书说晚上不回去了的信息,只当这人是心情好起来了,回了个知道,也没有多想,又窝在了电脑前。
因为已经很久没去公寓了,里面所有的摆设都还是去年他和司淄一起来时的样子,桌上都积了灰。司淄并没有注意这些,他含住了许晟书的下唇吻住他,疯狂地席卷而过,像是要把他口腔里的每一寸都占为己有。
唇齿间的每一次翻转都用力过了头,苦涩与快乐并存,不断地刺激着许晟书的神经。他甚至有种错觉,好像他们是亡命徒,自此以后就会死去一样。
他抬起手,指尖扫过司淄脖颈上的那个纹身,激起一阵颤栗。他被吻得快要喘不过气,手指却尽量轻地扫过那个纹身。
“为什么纹这个?”
“因为那就是我的本质。”司淄的舌尖扫过他整齐的牙齿,“许晟书,我们同归于尽吧。”
他好像走进许晟书的城池里放了一把大火,自此烟霾四起,风尘不息。
窗外下起了暴雨,玻璃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