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奇怪。
他像是往常一样牵着她的小手走进鹤园,阮橘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牵着自己的大手上——骨节分明,修长好看,就是跟她走之前比起来,好像瘦了点儿。再看看脸,似乎也瘦了些,虽然眼睛还是很有神,面色也很红润,甚至身体看起来明显胖了些。
她怀揣着这种不安看他,鹤先生低头问:“怎么了?”
阮橘伸出一只空闲的手想戳戳看他的胸口,却被他用另一只手握住,温声道:“别闹。”
态度也……怪怪的。
明明之前她也会戳他,他从来都不拒绝的。他是她的不是吗?
阮橘没有说话,而是乖乖收回了手。晚上他们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她推说又困又累就要去睡觉,结果在床上躺了十分钟立刻跳起来,怕被发现蹑手蹑脚的连鞋子都没穿,活生生一副小贼模样摸到了鹤先生的房间。
他没有锁门的习惯,阮橘就贴着墙根溜了进去,他不在卧室,但是浴室里有水声。阮橘突然生出一种偷香窃玉的刺激感,她握住浴室的门把手,嗯,没有锁,稍微一用力就拧开了,大胆勇敢的迈出去。
“我就知道!”
鹤延年活了两辈子了,他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为人温和宽容又满腹经纶,生活虽然孤单却十分风雅,烹茶煮雪抚琴酿酒,偶尔还种点菜,虽然工作复杂了点危险了点麻烦了点,但他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再艰难的事情再无法解决的问题都知道怎样应对。然而两辈子加起来,他也没学过当自己洗澡时有人闯进来该怎么办。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先去遮掩伤口,还是遮掩重点部位。
幸而浴室内热气缭绕,可能她看的不够真切?
不过这个侥幸的想法很快就被推翻,鹤延年眼疾手快的抄起边上的浴袍湿淋淋的披在身上,想说点什么又无从说起,薄唇动了动,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阮橘转移开视线:“给你十分钟,我在外面等你。”
她向来是讲道理的,不会无理取闹,但是他表现的太正常也太奇怪了,按理说怎么也不可能好几个月没消息,这么久没见他没因为想她变瘦反而变胖,想想都知道不可能。浴室洗衣篮里那一堆脱下的衣服就说明了这一点,怪不得不让她戳呢,合着是穿了太多怕穿帮啊!
没用十分钟鹤先生就出来了,他心里焦急,匆匆冲干净了就穿上睡衣,出来的时候还破天荒有点心虚,天知道这是他两辈子第一次感受到的情绪。
阮橘看着他慢吞吞地朝自己走,张开手里的毛巾,“还不快点过来。”
他走过来,就被她按在床上坐好,她站着给他擦头发,一边擦一边若无其事的问:“还疼吗?”
鹤延年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糊弄过去,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好借口,眼下阮橘这么一问他就知道她是什么都看见了,尤其是他心口处那个碗大的疤。
他的身体并不美观,伤痕累累,都是些陈年旧伤。需要他亲自处理的工作不多,然而一旦有,就是危及性命的,所以每次一回来,命都要去掉半条。以前不觉得什么,现在却怎么也不想死了。他得到了她,还没跟她过够呢。“一点点,养了几个月,好很多了。”
“那天你是不是真去看我了?”
他点了点头,本来不该去的,可是他感觉到她很不舒服,这都得多亏她手腕上的檀木珠,让他能在第一时间感觉到她的状态。“感冒好了吗?”
废话,都过去好几个月了。阮橘给他擦完头,他的黑发还是有些湿漉漉的,垂在脸颊,让他总是高不可攀的容貌显得有几分亲近与狼狈。她在他心口摸了摸:“跟陆爵有关系?”
鹤延年不想撒谎骗她,但是两人一前一后的出现在柏国并不是什么好隐瞒的事,她那么聪明,他也说不出谎言来。
所以他干脆不说话了。
阮橘服了他:“你不说就算,我早晚会知道的。”
鹤延年仍然抿着薄唇,一副老僧入定我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阮橘忍不住伸手去掐他白净的耳朵,可能是太过亲昵,鹤延年的耳根开始泛红,他把阮橘的手拉下来,带了几分求饶讨好的意味:“软软,不要提了,好不好?我还有点痛,你给我揉揉。”
厉害了,苦肉计跟美男计一起使出来。
阮橘轻轻摸了摸他的心口,想也知道当时得有多么凶险,怪不得这几个月他安静得很,合着是拼命养伤怕她发现了。“以后别这样了,谁给你出的馊主意,穿得多我就看不出来?”
俊脸微红,没有回答,当然是他那群下属,说什么只要多穿点就看不出来瘦了。阮橘顺手摸他的脸:“刚才看你脸色挺红润的,你是不是偷偷用我的化妆品了?”他虽然不会化妆,但是会画画,掩饰的好一点她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鹤延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阮橘有点想笑,但更多的还是后怕跟心疼:“你要小心点儿呀,不要把自己弄伤了,年轻时候受太多伤,当心老了活不长。”她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我还想你陪我到八十岁呢。”
他乖巧点头:“我会的。”
他这样温顺柔和,阮橘怎么指责得了他,这个人太温柔了,又太善良,非常容易受伤。她去找了吹风机来给他把头发吹吹干,然后就勒令他喝了一杯牛奶上床睡觉。鹤延年躺在床上,乌黑的眼睛温驯地望着她,像是小鹿一样。他在无声的请求她留下,也许在今天晚上,他也脆弱的需要她陪伴。
阮橘弯腰亲了下他:“我去个洗手间,马上回来。”
“好。”
等到她回来,他还保持着先前那个看她离开的姿势,甚至眼神都没有变化。阮橘躺进他温暖的被窝,很快被他抱进怀里,她摸了摸他的脸,又去摸他右眼上的眼镜:“这个,不拿下来吗?”
鹤先生有几分困扰:“我控制不住它。”
他戴眼镜没有别的原因,纯粹是为了杜绝那种神秘的能力,无论是谁,都不会喜欢被人一眼看穿心底所有想法的。而他虽然看不见阮橘的一切,可阮橘却能从他的眼睛里得知他们的未来。所以除了第一次见面,他从未在她面下取下右眼的眼镜。
这不是神秘,是一种伪装。
“没关系。”阮橘摸到他的耳后,轻轻一挑,将刻着古朴繁复花纹的单片眼镜拿了下来,露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