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来子。
妙妙出生时,老人家还健在,只是年事已高,加之早年征战沙场,颇多暗伤,老来难熬,她出生那夜,更是早早歇下。
董氏是儿媳妇,便是生孩子,也没有叫年迈公公过去守着的道理,所以在发动之初,便吩咐人不准去搅扰,第二日再前去告知便是。
谁知,老魏国公却在这一夜,做了一个异梦。
他梦见菩萨到了他们家,将一只金灿灿的小猫放了进去,向他慈悲一笑,便带着一对儿金童玉女腾云驾雾离去。
寻常人做梦,都是片刻即忘,记不了多少时候,可是这个梦,直到第二日清醒过来,老魏国公却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从那只小猫儿,到菩萨脸上的慈悲笑容,再到菩萨身后的金童玉女穿了什么衣裳,却都一清二楚,令他大感神异。
等老魏国公知道昨夜儿媳妇生了个小姑娘的时候,才算是将梦境与现实结合起来。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会格外相信这些异兆,更何况,这可不仅仅是异兆。
他梦见了菩萨,小猫儿也是金灿灿的,这是吉兆啊!
时代局限使然,他最喜欢几个孙儿,可因为这个梦,对于这个小孙女,却也格外疼爱,娇宠的厉害,连连说她有福气,必然一生顺遂。
妙妙随父亲姓魏,这一代从青,名青漓。
而小名儿,却水推舟取做妙妙。
——这也是老国公坚持的。
妙妙,喵喵,多可爱啊。
道清大师虽神异,董氏心中却总觉不安,见丈夫有意带女儿过去,也给劝住,魏国公素来敬重妻子,便将那些想法压下去,不再提了。
然而等到宴席的前一天,妙妙却哒哒哒跑到他面前去,一双杏眼闪闪发亮:“阿爹阿爹,明天带我去见那个会算命的老爷爷嘛。”
“什么会算命的老爷爷,”魏国公笑了:“是道清大师。”
“好吧,那就是道清大师,”小姑娘眨巴着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向往:“带我去见见嘛。”
“不行,”魏国公耐心道:“你阿娘不许。”
“我们偷偷的去,”小姑娘听二婶提了那位神僧之后,心里好奇的跟小猫爪子挠一样:“不叫阿娘知道,不就成了吗?”
魏国公意动:“你说的有道理。”
芳颐园设宴这日,恰好是董氏昔日闺中密友的生辰,大清早,叮嘱魏国公几句,便往对方家中做客去了。
魏国公嘴上答应的痛快,然而没多久,就将偷偷跑过去的小女儿抱在怀里,父女俩乘着马车,往芳颐园去了。
比起前一次宴席,这一次委实要盛大多了,只是这毕竟是皇帝暗自操持,得到入场券的人有,却绝不会过多,所以看起来并不拥挤。
然而,即使是这样,道清大师入场之后,也备受瞩目,崇敬目光毫不掩饰,径直往他透着圆慧的脑袋上扫去。
只是碍于身份,不敢过去纠缠罢了。
道清大师依旧一身僧袍,衣角洗的发白,却也无人嫌弃简陋,只觉佛心剔透,不拘于外物。
淮安侯夫人素来崇信佛祖,这会儿同道清大师挨得近些,笑容满面,正待上前去说句话,却见这位大师先是一怔,随即目露惊讶,向她合手示礼后,便匆匆越过她,往另一处去了。
深感莫名其妙,淮安侯夫人顺着他背影去瞧,才见道清大师越过几个来寒暄的勋贵,径直到一对父女面前停住了。
是魏国公。
一时间,场中竟奇妙的安静下来了。
魏国公原本只是带小女儿来玩一趟,却不曾想竟成了全场焦点,思及那日董氏所说,心中暗悔。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道清大师便先一步合手示礼,看着他怀中的小姑娘,慈悲道:“这是令爱么?”
下意识的,魏国公将小女儿抱得更紧些,警惕道:“是。”
道清大师慈悲一笑,目露笑意,连声念了三遍佛号。
众人瞩目之下,他缓缓道:“令爱命格极尊,贵不可言。”
总算是句好话。
魏国公勉强松一口气,却也生了退意,抱着小女儿,不便行礼,只低头颔首,客气道:“谢大师赞赏。”说完,便要离去。
“令爱身负凤凰瑞气,世间唯此一人。”
道清大师却不给他离去机会,再度低头施礼,看向魏国公怀里尚且有些懵懂的小姑娘,道:“此女……将生天子!”
☆、第4章 占卜
一句话落地,满园寂静,当真是连树叶落地的声音,都能听个分明。
魏国公宠爱小女儿,从没想过叫她嫁进皇家,更别说是进皇帝的后宫了。
道清大师这句话说完,他人便愣在原地,直接僵了,回忆此前董氏所说,心中登时悔意翻涌。
“命理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事涉皇家,我等不敢妄言,”魏国公缓过神来,勉强一笑,只欲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还请大师慎言。”
身负凤命,将生天子,这样一句评语,从一位备受尊崇的禅师嘴里说出,被皇帝忽略的可能性太小了。
开国公府出身的嫡出姑娘,又有董太傅这样的外家,妙妙做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等她长大,要么会嫁给当今,要么便会被当今指给将来的太子。
在魏国公眼里,这两个选择,都不怎么好。
当今就不必说了,比妙妙整整大了十六岁。
——至于太子?
皇帝尚未娶妻,这会儿还没影呢。
等到太子生出来,妙妙都多大了,更不合适。
他的小女儿,只要嫁个她喜欢的,平安喜乐一生就很好。
受了委屈,也有父亲和哥哥撑腰,魏国公府永远是她避风的港湾。
不像是皇家,打落牙齿伙血吞,都没地方说理去。
不欲久留,魏国公最后向道清大师一礼,打算先将小女儿送到岳父那儿去。
有董太傅的面子在,皇帝总不会太过强硬,说不定还能慢慢商榷转圜。
然而,还没等他转过身去,便听道清大师一笑:“命中有时终须有,国公不必心急,你怎么知道,那不是前世姻缘,今生再续?”
他似乎话里有话,魏国公心中微动,众目睽睽之下,却也不好开口一问,恰在这时,却见身前人流迅速分开,露出一条宽敞路径。
“这是怎么了,” 皇帝声音有种类似日光的明朗,带着浅浅疑惑:“人都聚在这里?”
正值七月,天气很热,魏国公背上却生了冷汗,正待将怀里小女儿放下见礼,却听她杏眼一亮,很清脆的叫了一声:“小哥哥!”
“嗯?”魏国公几乎来不及捂住她的嘴,低声诧异:“妙妙,你叫谁呢?”
这句话刚刚问出口,他便觉皇帝目光越过前面几人,往这边看过来,当即心中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