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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问:“我是不是应当端杯茶进去?”

    话音一落,一名女佣手上用木盘托着一杯玻璃茶杯走到两人跟前。谢费怡的声音不远不近传来,朝木托盘一仰下颌,低声说道:“zoe一定嫌普洱龙井太郑重,一杯香片,不多不少,此刻足矣。”

    谢择益还未开口,谢费怡劈头盖脸就是一句:“闭嘴。你就看不得爸爸一点开心。”又冲楚望气呼呼抱怨:“此名孽子!”

    她被他捏着胳膊动弹不得,转过来抵住额头,压低声音轻声问道:“还有力气?”

    她抬头看他一眼,从他怀里挣脱,两步上前,自女佣手中接过那杯一早备好的温热茉莉香片。

    谢费怡立刻感激的看向她。

    谢择益微笑着噤声。

    她略一点头,提起裙摆抬脚跨入,绕过屏风。

    里头传来一声弥雅尖叫哀嚎:“猴痛!落手太重!”

    按摩师傅以夹生英文说道:“be&le, not fort!”

    她克制双腿肌肉,竭力保持步伐平稳。听完这一句,身体一僵。

    昨夜谢择益的声音仿佛近在耳侧,压抑情|欲的气声低迷诱人,吐词缓慢恶劣:“轻一点?轻一点怎么会舒服呢?”

    弥雅视野好过谢爵士,好死不死在一旁欢呼一声:“lin……大嫂来了!你脸怎么这么红?”

    她脸上烫得厉害,双手奉茶,遮掩似的在谢爵士长椅前跪的低低的,“唔该阿爸饮茶。”

    谢爵士哎唷一声,慌忙从长椅上下来接过茶放到一旁,双手将她扶起来。

    弥雅遣走那位泰国按摩师傅,坐直起来,十分好心的发问:“生病了么?最近好多人着凉。”

    谢费怡看不下去了,“弥雅,吩咐厨子做多几道菜。”

    她立刻趿起拖鞋领命,“一定要叫阿开掌勺做zoe哥最爱的虾酱通菜与青红萝卜排骨汤……”立刻又说:“阿开还会做大嫂最爱吃的蒸沙鳎鱼。”

    弥雅还没出门,谢爵士中气十足的补充:“煲拿手老火靓汤。”

    说罢,年轻管家取来一封利是,谢爵士眉开眼笑地,双手递到楚望手中。

    她刚谢过谢爵士,还未待起身,谢择益立刻大步上前将她扶起来。

    这时一名西装中年人进来说:“早晨那位布隆大校再次上门拜访zoe少爷。”

    费怡即时进来:“zoe有约,那么我带弟妹四处走一走。”

    谢择益立刻说道:“带她去我房中休息一阵。”

    听完,谢爵士嘴里吭哧一声,回头瞥谢择益一眼,手里文玩核桃捏的咔擦作响,脸上挂上满意微笑。

    费怡带楚望出门时,回头高声问一句:“zoe,可有什么东西忘了藏起来?”

    楚望还没顾得上笑,外头先传来一阵银铃似的女孩子笑声。

    从屏风转出去,门外围了三三两两的女孩子,二十岁上下的年纪,身材高挑,相貌气质俱佳。以英文夸赞:“真好看!”“皮肤好好!”“水灵灵的!”“zoe哥哪里修来的福气!”

    只一人小声嘀咕:“与林少爷只三分相像……”

    她稍稍抬头,看见一名琥珀色眼眸、面容清秀的混血女孩子,立刻想起弥雅提及的那位“与林梓桐同乘一艘船从广州回来”的姐姐。

    费怡立刻瞪过去,一口威严英文,俨然教母:“你们母亲就是这样教的规矩?”

    众人立刻噤若寒蝉,作鸟兽散。

    转过长廊,费怡抱歉道:“想学洋人大胆开放泡中国军官,可惜十二岁才跟她母亲学会讲法语。”

    “既漂亮,又大胆活泼,谁不喜欢?可惜我大哥早有婚约,算有缘无分。”

    费怡叹口气,无比艳羡的看向她,“我们这一屋女孩,学不成中式淑女的止雅,学不来洋妇的泼辣,中不成西不就,最可怜。多希望自己母亲是个地地道道内宅闺秀,也赐我一双黑白分明眼。”

    她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安慰,“别妄自菲薄。兴许许多年后,混血小孩天生高人一等,轻松博得人人偏爱。”

    费怡自嘲:“混血?杂种罢了。”

    殖民侵略年代阶级分明的产物,连美都是罪过。

    她叹口气。

    过了阵,费怡又好似松口气:“弥雅自小到大很少像今天这样失礼。不过我反倒放心……本以为她自去年起随她那名蒋先生四处出双入对,早已……还好,那蒋先生还算是个难得绅士。”

    她被费怡一语点醒,这才陡然醒转:啊,原来我已经彻底变成女人,真是个全新人生体验。

    两人一起来到角落两面靠海港的房间,除开临山的窗边,以捕鱼的粗绳结着一张吊床;除此以外,看不出半点屋主人的喜好。窗明几净,白墙白床,透窗而入的光线是海天一色的蓝,洁净得宛如屋主人是个性冷淡。

    她走至绳床上坐下,荡秋千似的晃出去,贴近的一面墙上挂着两张装裱好的相片。

    第一张摄于威廉二世大教堂。无袖长旗袍的高挑女士,长卷发束以丝巾束在脑后,气质极佳,笑容婉转自信,将及腰高、一身气派衬衫马靴的男童搂在怀里。

    一看到那位女士沉郁双眸,楚望立刻明白谢择益眼睛生得像谁。

    她不由微笑:这张照片实在珍贵,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

    费怡说:“很美吧?很少见到如此笑容自信大方的东方美人。听说爸爸年轻时追求夫人,曾四处遣人去她买过布料的布庄,夫人买什么料子,爸爸也买一色的花式,裁下来做成各种花里胡哨的领带,终于有一天碰上夫人时,领带‘碰巧’与夫人的旗袍是同款花色,立刻主动上前搭讪……即使至今,仍留存着无数条花里胡哨的领带,时时佩戴,从不怕人笑话……当然,也没人敢。”

    第二张不知由谁抓拍,十五岁上下的少年身着短袖衬衫,纽扣胡乱解开;一条印花短裤,趿拉一双拖鞋走在不知何处沙滩旁大道上,手里拿着一瓶可口可乐,中分黑发被风吹得凌乱。不知由谁呼唤,突然回头来,嘴里衔着吸管对着镜头,姿态懒倦,笑容肆意。

    那笑里的张狂少年气极具感染力,仿佛能立刻穿透相纸。

    楚望也不由得露出微笑。

    费怡在一旁解释说道:“那时zoe刚从英国回来,脾气大得很。请来摄影师父拍全家福,只缺他一人,众人载着硕大摄影机开车追到海边去只为给他拍照片。从前只挂着左侧那一张。后来爸爸看这张实在好看,死活叫人给他并排挂在这里——都是他去美国以后的事了,兴许他至今都没来得及发现。”

    楚望偏着头,回想起在乔公馆窗外第一次见他的情形——那时大约已懂得如何掩藏周身锋芒,以一双眼睛去洞察世情。

    回过头来,见费怡仍立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