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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都散了,都散了,围在这里做甚。”

    “还没报丧,都回家等着去,喜欢凑热闹!”

    “庭儴。”老族长望着薛庭儴,脸上带着遮掩不住的着急和恐慌。

    “堂爷。”

    “堂爷对不住你……”

    “堂爷你说这话做什么,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事,她到底是我亲祖母。不过到底是自己死的,还是其他原因死的,还得看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

    就在这时,已经散了的人群又往这边走来,还有人喊道官府来人了。

    其实哪里是官府来人,而是京里的钦差来了,作为夏县知县王明德自然要亲自陪同前来。

    这些人来得极快,也不过须臾的功夫都到了近前。

    王明德满脸带笑,钦差也是如此,却在看清当下的情形愣住了。

    “这是怎么了?”

    钦差是个文官,穿着特定的钦差服饰。

    宣旨太监和宣旨大臣是不同的,前者是代表皇帝,圣旨开头一般是制曰,这种圣旨是不需要经过内阁,也就是没有到台面上,只代表皇帝的意思。后者则是经由内阁下发,以敕曰打头,是要在朝廷内部流通,上各地邸报,通晓所有官员,也是代表朝廷的意思。

    还有一种则是诏曰,这种是要通告天下,不光官知道,百姓也知道。

    能是宣旨大臣出面,这说明与官职有关,可如今薛庭儴却并不关心这官职的问题。也许之前他还在隔空和嘉成帝打了场太极,即是为了给自己挣脸面,也是为了试探帝王心。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祖母死,非承重孙当得服齐衰,不杖期,守孝一年。

    守孝期间,规矩诸多。

    于民来说,只要不是犯大忌讳,例如丧期婚嫁、生子、大摆宴席,没什么人会管你。可对于官员来说,规矩则又重了一层,别的不说,守孝期的官员当丁忧回祖籍居丧。

    如今正是薛庭儴关键时候,刚卸职被调往京城,大事未定的情况下,丁忧一年,等出丧再起复,谁知是时的时局如何?

    再说白点,丁忧一年,起复还需耽误半载左右,是时候谁还能记住薛庭儴是谁?

    薛庭儴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沿海一带各处都需他回朝中支撑,倘若他辛苦维持的局面被打破,就是千里长堤溃于蚁穴,近十年的辛苦可都全白费了。

    危机就在这时降临,谁也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第230章

    这种情况下,想瞒过去无疑是痴人说梦。

    薛庭儴也是个胸有丘壑之人,他淡定地步上前,面色微微有些低落:“有些不凑巧,薛某的祖母刚过世了。”

    王知县和钦差面露诧异之色,

    “竟是如此不凑巧。”钦差捏着胡须,满脸都是惋惜:“薛大人大抵不知,朝廷刚下来一份关于您的任命,陛下封了您为太子少傅。要知道这位置非是有功之人,非是陛下极为欣赏之人不可得,朝中多少人羡慕,可谁曾想竟发生了这种事。”

    四周连连响起诧异声。

    别人也就罢,很多人都没听懂这官位是低是高,可薛俊才懂,老族长父子俩也懂。

    老族长身躯一阵摇晃,薛金泉忙搀紧了爹。

    正想低声安慰他两句,哪知老族长一把推开他,上前道:“按理说诸位大人说话,老朽不该插言。只是庭儴这孩子至孝、大义,可我这个做堂爷的得替他说一句,过世的人并不是庭儴的祖母。”

    所有人都没想到老族长竟会这么说,这血脉关系可是抹除不掉的,哪怕赵氏再混账,再是做了无数错事,可死者为大,也不能空口说白话。

    尤其这事是能遮掩得了的,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是与不是,老族长该不会是人老了,就癔症了吧。

    薛庭儴心知老族长的好意,打从他拿了第一个案首后,老族长就待他格外爱护。哪怕这份爱护里掺杂着利益,可这些年方方面面,老族长仁至义尽,薛庭儴也看在眼里。

    于他来想,这官做不做都可,他既能一步步爬上去,未必一年后就不能站起来。他不想老族长为了维护他,平白担上一个刻薄狠毒的名声。

    活了一辈子,到老了,不就是个名声。

    这些日子回乡以来,他特别感叹生死无常,谁也不知道谁什么时候就死了,还是保留一个清白。

    他正想出面解释,就听老族长道:“这赵氏早在十多年前就被我那大兄弟休了,有休书为证。”

    “这赵氏好逸恶劳,刻薄子孙,村里人人皆知,为了这事,我那大兄弟与她打了多少回架。我薛氏一门清清白白,哪里容得下这等恶妇,老朽当年作为薛氏一族的族长,不止一次出面斥责,并让我那兄弟休了她。可我那兄弟顾念夫妻情义,心中不忍……”

    “那一次,赵氏实在闹得不像话,我便硬压着我那大兄弟休妻。他求我,又替赵氏保证日后不再犯,为此亲自请人写了休书,交予我保管,并声称赵氏若是再犯,就用此休书休妻,不用再与他言说……

    “我那大兄弟就是这么被赵氏给气死的,当时适逢有丧,又是这等见不得人的丑事,我薛氏便没对外告知,而是经由几个族老出面见证,就把赵氏的名字从族谱上划了去。本想撵了她走,可她娘家无处可去,就让她一直住在祠堂里,算是侍奉在亡夫灵前,为自己赎罪。

    “这次庭儴回乡祭祖,只因妇人闲言,这赵氏竟是想不开悬梁自尽,其意欲如何,世人皆知。不管朝廷如何定论,反正我薛氏子孙没有这般恶性难改的长辈,自然不存在守孝之说。”

    因为总不能站在日头下面说话,一众人便移步至族长家里。

    王知县和钦差,以及薛庭儴一众重要人物,皆坐于堂中,而一些村民和薛氏的族人则站在门外。

    老族长的述说,所有人都听在耳里,场面一片寂静。

    经过之前的一幕,余庆村的村民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赵氏死不死的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薛大人会不会因此事辞官。

    因为村里出了个高官,余庆村如今俨然是方圆百里最大的村子,走出去谁人不高看一眼,更不用说因此带来的种种便利。

    官在朝中才是官,辞官了就不是官了,所以大家自然不希望薛庭儴丁忧回家。

    只可惜他们插不了言,只能听着。

    “老人家,本官虽尊老爱幼,可这事却不是任你空口无凭的。虽本官也替薛大人惋惜,可丁忧不过一年,实在犯不上如此。”钦差脸上虽带着笑,但明显有些不满了。

    “老朽当然不是空口无凭。大人稍候,老夫这便去拿那物。”说着,老族长便颤颤巍巍去了里屋。

    不多时再出来,手中拿着一张泛黄了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