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布尽头透出一点异色,像是指尖,却又泛着可怖的惨白。
右腕以下依旧毫无知觉。
羽儿动了动手臂,想要看个仔细,却被人轻轻按住了。
顾欣伸手抚上她的额头,掌心温度熨帖,语气柔和到让她想要落泪:“好了,没事了,我在呢。都会过去的,别怕。”
坚强到断手时也未落一滴清泪的女孩,终于忍不住泪水决堤。
真正的苦难,至此才算拉开帷幕。
后来,羽儿回想起这段与疼痛作伴的日子,总忍不住心惊畏惧,却从不曾后悔。疼痛一点点抹去心头无法散去的罪恶感,让她渐渐觉得自己像个活人,正常人,也让那些无法释怀的伤害,在夜以继日的剧痛中变得不那么刻骨铭心。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个月后,入秋。
学校免试研究生推荐工作开始,拿到了导师资格的原菲,即将迎来她的第一个迎新季。
中文系的排名出炉,顾羽知的大名高居榜首。法学院的推免名单上,交换生全部上榜,唯独没有她的名字。据说,是她主动放弃了法学推免的资格。
原菲一头雾水,却又隐隐期待着什么。
两个月后,深秋。
笔试结束,明明没有出现在笔试考场上的女孩,却在竞争者和学校皆无异议的情况下直接进入面试,理由是,身体原因无法参加考试。
原菲问遍了能问的人,发现对于羽儿的情况,似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唯独她被隐瞒了。
三个月后,初冬。
推免生名额已定,顾羽知是中文系的其中之一。
四个月后,严寒。
交换生回国。原菲抛下亲手逐人离开的自尊与决心,做好重逢准备去机场迎接。人群之中,她踏遍每一寸地砖也找不到女孩的身影,最后只得到带队老师一句“别找了”,和一个同情的目光。
走出机场,城市落了初雪。与上一年的纷纷扬扬比起来,此刻雪花细弱,飘至掌心停留不过数秒,倏忽化水,又如晶莹泪滴。
原菲攥紧手心雪水,仰头闭眼,却也阻止不住一泓温热划下脸颊。
羽儿,你在哪,你怎么了……
五个月后,新年。
写着岁岁如斯的对联,已在父母家门口贴了整年。墨色褪淡,红纸边缘裂开细小口子,手指摸上去,可以清晰感受到岁月的沧桑。
这是格外漫长的一年。
六个月后,开春。
考研复试近在眼前,申请导师的邮件占满了原菲的邮箱。作家名头、学术水平,加上赏心悦目的外表,都是她如此火爆的资本。作为新晋导师,有此盛况实在难得,来往恭贺不断,原菲草草翻过邮件,应接不暇。
后来细看邮件,看到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名字,原菲盯着屏幕愣了很久,而后大笑不止,直笑到泪痕满面。
复试结束,为了从众多申请她的学生中挑出最终录取的佼佼者,也是实在等不及开学再与某人相见,原菲组织了一场非官方的面试。
办公室外的走廊里传来熙攘人声,屋子里,年轻的导师端坐桌前,居然紧张得指尖发抖。
不一会,助理走出办公室,带着导师面试前的热身题目,给每名面试者发了一张便利贴。
“原老师说,让你们每个人给一副对联题一个横批。上联是,青山无墨千秋画,下联是,流水无弦万古琴。”
题目一出,有皱眉冥想的,有自信落笔的,也有平静淡然的。五分钟后,写了各色答案的便利贴被助理一张不落地送到了原菲手中。
亘古不变,经久不衰,天长地久,至死不渝……其中大部分答案,无非是拿已有的成语来凑,毫无新意,更无她想要的答案。
只剩最后几张了。
原菲深吸一口气,将面前没看过的几张烦闷推开,撑头闭眼,揉捏着因过分紧张而阵阵作疼的太阳穴。
“原老师?”助理轻声提醒。
“你来念吧。”
不明所以,还是遵从了她的指示。助理的声音响起来:“海枯石烂,天长地久,天长地久,还有一个……岁岁如斯?”
原菲一下子张开了眼。
她来了。
从助理手中几乎是抢下那张便利贴,已经洋溢到唇角的笑却瞬间冷了下来。
那上面,运笔生涩,结构散乱,分明不是羽儿的字迹!
一颗心经历大起大落,终于无法忍耐。原菲直截了当地问助理道:“这一张,是谁写的?”
助理回忆了一会,茫然地摇了摇头。
“让她进来。”
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声轻缓规律,停在她桌前。
原菲一直没敢抬起视线。
“姓名。”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呢。
屋子里安静了很久,直到一个含笑的清甜嗓音,悠悠道出看似答非所问的诗句——
“安得黄鹤羽,一报佳人知。”
我的羽儿,好久不见。
第69章 第六十八章&缘分未尽
当日原菲逐人离开,考量有二,却从未想过要与人真正两清。
首先,羽儿在她面前的隐忍卑微已到极致,她担心压抑过后的爆发会让她们彻底无法挽回,因此不得不忍痛分开,彼此发泄冷静。其次,她私心里希望羽儿拿下保研资格,这样如果她们缘分未尽还有以后,短时间内也不必为分离担忧。
这两个考量,个个自私,让她无法理直气壮地宣之于口,却又因为某些无法言说的缘由而义无反顾。
事实证明,她们果然缘分未尽。
羽儿成功发泄掉了在她这里积攒的所有怨气,又用极端的方式弥补罪恶,脱胎换骨地回到了她的身边。连保研也比预想得更顺利,羽儿摆脱了家庭的压力,走上她走过的道路,并将在她的陪伴下,彻底变成和她一样的人。
最深沉的爱莫过于将自己活成你的样子,然而幸运的是,我们不必分开。
那就好好地生活在一起吧。
半年前。
刚刚完成换药的女孩躺在病床上,冷汗满额,如濒死的鱼一般大口喘息。
顾欣送走医生,回头见她模样,不知第多少次垂眸叹息,不忍再看。
痛楚喘息渐渐平复,女孩虚弱的嗓音响起来,却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坚强:“我想回去了。”
“回去哪?”顾欣走过去,坐在床边。阴了几日的天空放晴,阳光透过窗子落在女孩雪白的肌肤上,汗水晶莹,宝石一般绽放着光泽。
“是啊,我还能去哪……”那时她向父母坦言与原菲的感情,家里的态度是,希望她能找到真正的幸福,在这之前,就不必回家了。
与宽容疼爱无关,与扫地出门无异。
顾欣看了她一会,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