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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临看了看周围的人,继续轻声道:“你可知道长公主身边那个叫郦通的面首吗?”

    不久前,郦通才给了李泱一通难堪,他自然知晓,就点点头道:“知道。”

    “那郦通仗着宣城公主的宠爱,横行霸道也就算了,居然狗胆包天,与考功司的一名事中狼狈为奸,勾结在一处向官员索贿,对那些使了财帛的人,他们便网开一面,给个好考绩,但对那些不肯贿赂的官员,他们就故意给个下等,可见郦通之流心有多歹毒。”

    本朝实行考课令,由吏部考功司主管,官员入仕之后都要接受考课,考绩的高低好坏决定了官员的禄料增减与官职升降。

    叶临继续说道:“律法有言,诸监临主司受财枉法者,一尺杖一百,一匹加一等,纳十五匹绞,郦通虽不是什么大官,可从前宣城公主也给他谋过个差事,他这次本是逃不过去的。”

    听叶临这话,郦通似乎是免了一死,李泱又问道:“那结果如何?”

    叶临叹了口气:“下午定阳带着孩子进宫问安,正碰上长公主在宅家面前又哭又闹,求宅家饶了郦通这一回。”说起这事,叶临有些啼笑皆非:“若是轻易纵了郦通,岂不是留人话柄么,让别的官员该如何想。可是长公主不依不饶,哭个不停,宅家没法子,最后只流放了事。”

    考功司尚有考功郎中和员外郎等长官,怎么从前就没捅出郦通的事情,直到现在才被告了出来?考功司直属吏部,而游蕴就是吏部尚书,李泱心中一凛,此事会不会与游家有关?他的目光扫过游夙,只见那人妍丽的面容上含着笑,正与旁人推杯换盏,身边的人不知说了什么,惹得他哈哈大笑。

    李泱一边为叶临斟酒,一边又问道:“此事是御史台告出来的?”

    叶临并未亲历此事,就也不是十分肯定,只道:“大约是吧,听说游尚书也被弹劾治下不严。只是尚书省的事务向来繁忙,游尚书再怎么心细如发,也不能面面俱到,好在宅家也知其中缘由,并未降罪。”

    李泱端起酒盏与叶临一碰,笑了笑没再说话,心里想着,连游蕴都被弹劾了,这么说来此事倒像是与游家没什么关系,也是,游家与宣城公主府向来没什么交情,井水不犯河水,郦通有罪,直接处置便罢了,何必要闹到皇帝跟前。李泱转念又想,那会不会是太子想借着这件事搓搓游家的锐气?可近来太子忙着对付信王都来不及,况且也着实没必要用这么个小错失去为难游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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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诸监临主司受财枉法者,一尺杖一百,一匹加一等,纳十五匹绞”出自《唐律》——《职制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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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宴时大家才饮了酒,本就有了三分醉,这下没喝上几巡,就有人渐渐不支了,婢女內侍们忙传来了醒酒石和酸梅汤,给大家解酒。宁寿郡王已经喝多了,正歪在凉床上,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他长得有些胖,两个內侍才勉强扶住他,又有几人手忙脚乱地为他灌了些醒酒汤。

    满池莲花在夜风中微微摇晃,婀娜的姿态高洁出尘,一只蜻蜓掠过水面,欲寻一处歇脚的地方,不想却找错了去处,停在了轻纱织成的花灯上。

    李泱眼前是秀丽别致的莲花池,身后是热闹欢快的富贵场,那里横七竖八地躺着这个王朝身份最尊贵的一群人,灯光到湖边渐渐就弱了,像是一道无形的界线,划开了明与暗。

    “那几盏荷灯扎的倒有几分别致。”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李泱没有回头,只道:“小舅舅不去玩么?”

    游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李泱身后,他望着那个似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背影,又往前走了几步,笑道:“见殿下独立与此,怕殿下寂寞。”

    李泱侧头看向游夙,他应该是喝了不少,两颊微微泛红,可一双眼睛却是神采奕奕,这样艳丽的脸在夜色中愈发显得惊心动魄起来。李泱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里里外外都是人,何谈寂寞。”

    李泱轻轻地嗅了嗅,又道:“好香。”

    望着满塘盛放的花朵,游夙弯起嘴角道:“莲香清雅,没想到长乐郡王府中还有这么一片池子。”

    李泱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我说的是你身上龙涎香。”龙涎消暑,这名贵的香料拨开了淡淡的莲香,再三宣示着自己的领地。

    李泱没有给游夙说话的机会,又继续道:“方才在席上听说你家大郎被御史台弹劾了,惹上了个治下不严的罪名?”

    游夙目不转睛地望着池子,随意地说道:“平日里御史台那帮子人光顾着骂我了,这次倒也换了口味,找上我兄长了。”

    “此事与游家无关?”李泱将信将疑道。

    游夙噗嗤一笑:“这本就是吏部的事务,若是我兄长有心,大可不必去御史台那里绕一绕,我另一个阿兄你也知道,他根本无意于朝政,至于我…”游夙苦笑着用勾起手指挠了挠眉心:“我自己尚有些麻烦,哪里有空去理会一个面首。”游夙在数月之前被任命为江淮河南转运都使,主管京畿地区的粮食供应,借着这事,他几次提拔了数名官员,御史台看不下去,数次弹劾他公权私用,上表之犀利,只差直接扣个党同伐异的帽子在游夙头上。

    他的话听着似乎是有些烦恼,可脸上却仍是不为所动的漫不经心,李泱便半认真半玩笑地问道:“你如今与信王走的近,又在朝中大肆提拔自己人,就不怕至尊疑你?”

    游夙不以为意地笑笑:“只要听话又肯做事,我跟谁走得近跟谁走得远,提拔谁不提拔谁,至尊统统不会在意。自古以来,皇帝从来都不怕手握重权的大臣,他们怕只怕自己无法驾驭那些臣子。”正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游夙才从来不忌惮那些弹劾,只要皇帝没有动他的心思,那些千字言万字表一概只是废纸。

    “况且,有些人只会把这些事归置到信王头上,觉得你是依附信王,在替他做事罢了。”李泱替游夙把话说完了,引来游夙一阵轻笑:“殿下心里不也是很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