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每次来的时候都不准,记了也没什么用。不去刻意记的时间长了以后, 就会忘记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来月事。阿香这么问出来,姜黎也才想起来月事这回事。自然的,也就想到了怀孕。
她对月事不甚上心的一个原因就是,和沈翼在一起这么久,都没有怀上过孩子。虽说沈翼都是挑了时间和她同房的,但那么长的时间,一次都没中过, 大约也能说明一点问题吧。她只觉得怕是自己那时候吃的凉药有作用, 怀不上,所以一直也不担心有身孕这回事。
这会儿把这话题说起来了,她还是觉得不可能。但她回忆自己多久没来月事了, 去想上次来月事是什么时候,却是真的很久了。她坐起身子来,算不清楚,微微蹙着眉心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念叨日子。
阿香看她坐起来,自己也便坐起来,看她念了一气也没想起来上次来月事是什么时候, 便只好问她:“沈将军送和亲的郡主回来那夜之后,来过没有?”
这就没什么记不清的了, 姜黎摇了摇头。阿香这便拉过她的手打了一下, 着急全摆在脸面上。她这会儿也不躺着也不坐着, 赶紧起来找中衣袄子一件件往身上套。胳膊往袄子里穿的时候, 跟姜黎说:“前头的日子都不算了,就沈将军回来那会儿到现在,也快两个月了吧?”
“不太可能有了吧……”姜黎还是觉得不可能,虽然月事确实好久没来了。
阿香把衣裳穿好,“可能不可能,大夫瞧过就知道了。我这会儿给你出去找大夫去,我这一刻都熬不住。你傻不是,每日里身子有什么反应自己不知道么?这么久不来月事,也不往那事上去想,真是急死我。”
姜黎看她要出去找大夫,只道:“急也不急在这一时,你现在去做什么?今儿是大年初一,都回家过年了,谁还开着医馆?咱们不必走亲访友,人家可都是有亲戚的人。”
阿香对姜黎可比她自己上心,这一夜,她怎么都是等不下去的。不找大夫来号出脉象好坏,她怎么都不能踏实。因她还是要找大夫去,跟姜黎说:“这是女人家天大的事,你耐得下性子,我可耐不下。”
姜黎看实在劝不住她,自己也便拿了衣裳穿起来,下了床与她说:“那我随你一块儿出去,也能不叫人知道我是什么人。倘或请进来,诊脉之后真怀上了,怎么说得清楚?”
阿香听这话也在理,便忙去找了斗篷来给姜黎披上。而后自己也披了一个,和姜黎出门出府去。今晚街面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到处都有在外头玩闹的人。姜黎和阿香裹着斗篷,风帽挡起大半张脸,专拣人少的巷子走。在僻静的地方瞧见一家小医馆开着,便悄悄地进了医馆,只让大夫把脉。
阿香站在姜黎旁边,与那大夫说话,“我家奶奶近来身子不舒服,胃口差,先生给看看,这是怎么了?”
大夫是一个老先生,在这新年的寒夜里亮一盏孤灯。他给姜黎把了脉,便说:“没毛病,是喜脉。快两个月了,挺好。”
之前的猜测,说的那么多可能不可能,在老先生这话之后都有了结果,不存疑的结果。姜黎和阿香听到这话后都没什么喜意,阿香却还是牵起嘴角跟老先生说了谢,只道:“这是喜事了。”
“是喜事。”老先生接她的话,“回去好生休养就成。”
这就不必再在医馆呆着,姜黎从进医馆到出来都拿下头上的风帽,白绒绒的兔毛盖住大半张脸。甭管认识不认识,都不能叫人看出来是谁。阿香跟在她后头出医馆,抬手把帽子勾起来戴上,一面系带子一面问姜黎:“怎么办?”
姜黎脚下步子走得很快,这会儿还不能从自己有了身孕这事里脱出思绪来。她脑子里很乱,从没准备过自己会有身孕,当然也就没有有了身孕怎么办的想法。这事太突然了,让她措手不及。她一直往前走,回到公主府再度卧下,都没说一句话。
阿香一路都跟着她,回到房间与她一起睡下,也没有等出她的一句话。作为一个未婚女子,有了身孕是一件很让人不齿的事情。况且,她和孩子的父亲,也不知道有没有以后。在没有成婚之前,孩子生下来就是私生子,孩子的母亲会一直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所有的这些,没有极为强大承受力的人,都是无法承受的。这个社会对女人不宽容,稍有行差步错,都有可能被别人的口水淹死。
阿香躺在姜黎旁边,伸手搭去她肩膀上,知道她这一夜不可能睡得着,只小声问她:“在想什么?”
知道自己怀上了孩子,原本是一件让人欣喜的事情。那种孕育生命的神奇感,会让人内心充满柔软。可这件事在不恰当的时候发生,又会给人带来无限的困扰和烦恼。姜黎在想什么?她在想怎么办,想这孩子留还是不留。
阿香在她身后叹气,根本给不出半点想法和建议。她不能劝姜黎把孩子流了,她没有资格和立场。她也不能劝姜黎把孩子留下,这样的话,余下的日子姜黎将要承受一般人所承受不了的世俗压力。除了世俗压力,她还要独自承受十月怀胎之苦,或许还要自己面对生育之苦。她要自己单独面对这个小生命多久,没人能告诉她。或许是一时,也可能是一辈子。
姜黎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她想到了在这个时候去边关找沈翼,但这个是最不顾实际的法子。她怀着身孕,便是哪里都不去以后都会有很多辛苦。如果在这时候赶路,旅途上奔波,孩子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即便她挺住了,一路顺畅到了边关,那会儿肚子已经大了,她能挺着大肚子找到沈翼么?如果找不到,在哪里把孩子生下来?
冲动的心思就那么几个,但现实的问题却是千重万缕,没一个是好应付的。大约把孩子流掉是最轻松最无后患的做法,但是,姜黎又舍不得。孩子是沈翼的,她想生下来。可要下定这样的决心,又需要极大的勇气。
阿香看她纠结了几日,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说了句:“阿离,你若不想要,孩子和将军都不会怪你的,他们能懂。”说罢了看她不说话,又说:“我会去帮你抓药,这会儿流下来,养些日子就好了。若是大了,便流不干净,麻烦。”
本来姜黎海下不定决心生下这孩子,但在听阿香说完这话后,手捂在自己小腹上,想象着一碗药就能把它打下来,心里阵痛难耐,突然就少了许多顾虑。与那些现实问题比起来,其实她更愿意看着这个孩子来到世界上,在会说话的年纪叫她一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