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杨同徽见杨显面色苍白,额头因刚才重磕洇出血迹,大红喜服杂乱无章,心中隐有悔意,可仍是一字一顿道,“本相是在教训自己的儿子。”
连官职都抬了出来。一来显示底气,二来丞相大人监国治国,小皇帝都管得,自家儿子更加管得;三来——柳姑娘,你是外人,没有立场插手杨家家事。
“丞相大人好好教训,”誉王懒得同杨同徽辩驳,更懒得理会杨显的哀求,更不能看见柳繁音这般不冷静地为杨显争辩,“这门亲事,本王是退定了!”
“本不敢高攀!”杨同徽不甘示弱。
倒显得没杨显和柳繁音什么事了。
“我已嫁于杨显,此生不悔。”柳繁音扯了杨显的袖子一把。
杨显醒转过来,不再那般实在地跪地磕头哀求,只是上前和柳繁音站在一起,朝誉王恭谨地行了大礼,庄重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噗——”淡淡喝茶的誉王喷了茶。
脸红脖子粗的杨同徽杨大人愣怔在了当场。
一直站在誉王背后看热闹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梁玉书一个不淡定差点一头从上面栽了下来。
没见过如此场合之下还能厚着脸皮说出这话的人。
当真是厚颜无耻!
但誉王毕竟是王爷,杨同徽毕竟是丞相大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过一声“岳父大人”,杀伤力也没有太大。
“繁音,你当真了解杨显么?这般孤注一掷,日后定然会后悔。”誉王仍是不理会杨显,这个人,不值得他理会。
“当真。”柳繁音答得坚定。
“就算她日后仍是流连花街柳巷?”誉王沉声问。
“是。”
“就算她日后仍是这般放浪形骸、无所事事?”
“是。”
“就算她这辈子一事无成、只能做个谁都看不上的浪荡子?”
“是。”
这几个问题问下来,誉王再冷静自持,都觉得自己要被气出心肌梗死。
杨同徽倒是有些动容,虽说这问题都是变着法儿地骂自家儿子,可这柳繁音的态度,当真难得。
若是她不是誉王的女儿……
果然,世事难全。
“就算她女扮男装欺骗你感情,你也不会后悔吗?!”誉王终是没了冷静,最后气势汹汹地发问。
“是。”柳繁音不知誉王是从何而知这等秘事,但既然她能知道,凭誉王的手段得知这真相也不足诧异——毕竟,世上无不透风的墙,若想永远掩埋一个秘密,除非这个秘密原本就不曾存在。
她不惊诧,也不质问,只是淡然冷静地答了一声,“是”。
这是他的女儿,比他年轻时更加淡漠冷静。
誉王突然觉出一抹疲倦席卷全身。
杨同徽先是对于誉王的问题表示震惊,而后对柳繁音的斩钉截铁的回答表示感动,最后——
什么?!!!
女扮男装?!!!
杨同徽抬眼注视着杨显,俊眉修目、观之有情,雪肤樱唇、身姿窈窕,虽没有敷粉涂脂,但这一袭红衣映衬,更显柔情娇俏。
他以往从未如此打量过自己的这个儿子。
儿子么?
杨同徽惊疑不定地再看了杨显一眼,她的形象和自己逝去的夫人、还有早夭的几个女儿叠合在一起,在他眼前旋转不定。
不不不,怎么会,他的儿子,杨显,长在他身边十七年的儿子,怎么会是个女儿?
“王爷何苦这般问题为难柳姑娘?”杨同徽铁青了脸,眼中仍是惊疑一片,却半点儿不肯退让,“何苦这般污蔑小儿?”
“污蔑?”誉王冷冷一笑,都道杨大人满腹经纶胸怀天下,可咱们这位有八斗高才的杨大人,被活生生瞒了十七年,居然半点儿都未察觉。
“恐怕,是杨大人不敢承认吧。”誉王现下连看都不想再看杨显一眼,只面带嘲讽看向杨同徽。
杨显一阵颤栗。
她从未想过,她女儿的身份,要在今日这等场合中被拆穿。
还是在她已经决心放弃了这身份、好好地以杨家独子的身份活下去的时候。
杨同徽充满期盼地看向杨显,这个逆子,平素最爱顶嘴,天不怕地不怕,这誉王说出如此荒谬之事,她竟半点儿怨念也无么?
难道……难道……
不不不,一定不是的!一定是杨显这个畜生,非要想着娶柳繁音、才想着讨好誉王不敢反驳的!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急怒攻心,杨同徽只觉得喉间一甜,有液体从口中喷洒而出,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爹——!”
第三十九章
“爹——”眼见着杨同徽在自己面前倒下,杨显凄厉地叫了一声,飞扑过去,对着门外吼道,“来人!!!”
柳繁音皱了眉,她曾以柳大夫的身份混进杨府,并非半点儿医术不懂,当下便当机立断地上前去,手刚搭上杨同徽的腕间,在杨显绝望而又期待的目光下,还未感知出什么,只觉得脖颈一疼,便再无知觉。
誉王看着柳繁音软软地倒在梁玉书的怀中,微微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起身,再不停留。
“繁音!”杨显只觉得此时天塌地陷,她眼看着父亲倒下却除了叫人束手无策,眼看着繁音被带走却不能不顾一切抛下父亲抛下所有将她拦下。
喜堂之内大红一片,喜庆不再,只留下了满目刺眼的讽刺。
杨家的下人听到自家少爷凄厉的唤声,又看到王爷带人将新娘掳走,却也不敢强拦,只得先往屋内冲去,却见自家老爷倒在地上,自家少爷如同疯魔。
于是,一天之内,杨家便成了京城之中口口相传的最大热门话题。
早上。
“哎呦这杨家不愧是大家成亲这排场这场面啧啧……”
迎亲。
“这杨公子真是糊涂新娘子不知道得心碎到什么程度嫁过去肯定没有好日子过……”
拜堂。
“听说了吗杨家和柳家好似当场退婚了据说誉王都去观礼了杨大人当场气晕过去了……”
话题多变,主角不变。
请了府医来看,只是说杨大人急怒攻心,需静卧修养、不宜动怒、不宜操劳。
府医捋了胡子开了药,杨显亲自去小厨房看着熬药。
“少爷还是守着老爷吧,这些事,小的们来就是了。”杨显恍神实在厉害,眼瞧着已经熬干了一锅药了,她还在愣怔地望着炉子发呆,守在一旁的栗子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生怕自己吓到了少爷。
守着杨老头儿么?杨显嘴边泛起一抹苦笑。
恐怕杨同徽醒来看到她,会当场气死过去;她还是离远点儿好。
“少爷……”栗子和李子实在是忧心,只觉得自家少爷很是不幸,大喜的日子里闹出这场闹剧,足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