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挥挥手,毫不在意:“她既然进了你府里,就是你的人了,随你怎么打发她。”
周守备盯着他的神色,谨慎地说:“听说是您收用过的,我便把她安排进二娘屋里伺候了。”
西门庆笑笑,不再接这话。
孙二娘的大丫头秋葵,是从小在她身边伺候的。
她最看不上新来的秋桂,仗着容貌好,竟然还想往她家老爷身边凑。幸亏老爷没那想法,还把她安排进二娘屋里使唤。
二娘气不过,狠狠折腾了她好几天。
今日出门做客,也不知二娘为什么非要带上秋桂。
秋葵见春梅杵在那里,木着一张脸,看着就扫兴,便用手肘捅了一下她的后腰,压低声音,恨声道:“你若不耐烦在这里伺候,就下去等着吧。”
春梅屈腿福了福,转身走出去。
西门府她是极熟的,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认得。
春梅出了上房,站在外面的长廊上,对着墙角的一株矮冬青发愣,一脸黯然,眼角隐隐有水光闪动。
小玉眼尖,也跟了出来,对她说:“春梅姐,去我屋里坐坐?”
小玉泡了一壶好茶,又端来两盘点心,请春梅坐下。
小玉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我们都不知道原来你被卖进了周守备府里。”
春梅苦笑一声,低落道:“还能怎么样,那边府里的二娘当我是眼中钉,周老爷忌讳老爷,不许我往他身边凑。”
“唉,”小玉叹了口气,“你好好过,将来配个得用的管事也是一桩好事。”
春梅哪里看得上管事下人?抿了抿嘴角并不接这句话。
蓝氏有一副好酒量,喝酒跟喝甜水似的,一杯接一杯,三两下就将李瓶儿灌得头晕,整个人快飘起来了。
李瓶儿双颊似红霞,连连推却,蓝氏不依,捧着酒杯道:“我和姐姐一见如故,这点面子也不肯给?”
一旁的孟玉楼替李瓶儿解围,端起酒杯敬蓝氏。
蓝氏喝了,又盯上李瓶儿,非要让她喝了这一杯。
坐在上面的吴月娘见了,笑起来:“六娘往常酒量也不错的,今天怎么就醉了?你们瞧,她那脸红的。”
李瓶儿揉揉脸,努力瞪大眼睛,摇晃着站起来,不好意思地说:“大姐姐,我去更衣。”
吴月娘喊绣春:“快扶六娘去旁边喝杯茶醒一醒。”又对一众女客道,“她昨天还有些不舒服,今天喝不了太多,你们别见怪。”
众女客纷纷笑着劝李瓶儿下去歇一歇,蓝氏抿着嘴直笑。
李瓶儿搭着绣春的手,匆忙行了礼,赶紧退下。
回到院里,她趴在盆边吐了好一阵,惠庆拧了热毛巾给她擦脸,又端来热茶漱口,绣春快手快脚地将她头上的首饰摘下。
“嘿嘿嘿……”李瓶儿傻笑一阵,眼前出现了重影,身子摇晃起来,“晏哥儿呢?他在哪?”
“六娘,我扶您去躺着。晏哥儿好着呢,绣夏和绣秋看得紧紧的。”绣春扶着她,把她往床边拉扯。
惠庆在一旁帮手,把李瓶儿安顿在床上躺下,对绣春埋怨道:“没见过蓝氏这种客人,拼命拉着主家灌酒!”
绣春见六娘已经睡着了,放下床帘,往外走:“我们出去吧,让六娘歇歇。”
她俩正要走,李瓶儿忽然睁开眼,问:“前边宴席是不是快散了?快扶我起来。”
第一次见客就醉倒提前离席,这是非常没礼貌的。
李瓶儿强撑着起来,用冷水洗了脸,重新梳妆打扮,然后往大厅走去。
进了大厅,宴席已近尾声。
蓝氏一见她来,就捧着酒杯道:“姐姐,你又出去躲懒了。这杯是我敬您的,下一回还不知几时才能相见呢。”
李瓶儿微笑着接过来,喝下。
终于熬到席散,李瓶儿跟在吴月娘和孟玉楼的身后,将一众女客一一送走,蓝氏临走前还拉着她的手,说下回她府里摆酒,让她一定要来。
“大姐姐,我头好晕,想先回去了。”李瓶儿半靠在绣春身上,对吴月娘道。
吴月娘见她醉得厉害,关心地说:“快去,不要担心晏哥儿,我来看着他。”
李瓶儿已经没了力气给她行礼,由绣春和惠庆架着回了自己院子。
她又吐了一回,由丫头伺候着洗脸漱口,摘去发冠首饰,往床上一倒,睡得人事不省。
何千户何天泉在前院的席上如坐针毡,才一个时辰,就去了四五次净房。
他一心记挂着上回在花园偶遇的李瓶儿,一趟趟地往外跑,总期待着能再偶遇一次。
那姑娘长得可真好看,娇俏柔媚,一身柔和,打扮得也清爽利落,不像他娘子蓝氏或妓|院的粉头,恨不能把所有的首饰全挂在身上,差点没把人眼睛晃瞎。
可惜,西门庆将前后院管得极严,因前边在宴客,连后院的丫头也不能随意乱走,何千户空跑了好几趟,回到座位上忍不住一脸落寞,郁郁寡欢。
西门庆见状,端着酒杯走过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何大人,可是酒菜不合口味?”
西门庆是个很小气的人,这何天泉上回在花园对瓶儿无礼,他可记得清清楚楚。眼见他像拉肚子似的,一趟趟地朝外跑,他心里早就不爽了,恨不能将他赶出去。
何天泉也端起酒杯,朝他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许是多喝了几杯,何天泉胆气大壮,扯着西门庆的衣袖,戏笑道:“大人好福气,有那样标致的小妾。不像我府里,全跟烧火丫头似的。”
“哈哈!天泉兄说笑了。”西门庆忍住怒气,笑起来,“我看你是闷着了。洪四儿,还不过来陪陪何大人?”
洪四儿是妓|院的头牌,托她还没勾搭上西门庆的福,这次宴客才请了她来陪酒。
她一心想在西门大官人面前好好表现表现,闻言便端着酒杯,坐到何天泉身旁,左手扯住他的衣袖轻轻摇晃,右手将酒杯送到他嘴边,娇声道:“何大人,尝尝我这杯酒好不好喝?”
何天泉很给她面子,笑着喝下,搂着她的腰肢,两人挨在一起悄声细语起来。
西门庆这才走开,来到外边,招来春鸿,问他:“你去后院看看,六娘在干什么呢。再跟月娘说,不许后院的人乱跑,若胡乱跑到前边来,我拿大板子打死!”
春鸿去了,不多时走来回他:“六娘醉了,吐了两回,现在睡下了。”
“醉了?”西门庆想了想,“谁灌她酒了?”
瓶儿病好后就不大喝酒,轻易不肯多喝两口的,难得能醉成这样。
“听说是何大人的娘子蓝氏,一直拉着六娘喝。”
“哦,你让丫头们好好照顾六娘,给她喂些醒酒汤,再让厨房煮一锅软软的小米粥,她睡醒了怕是会肚饿。一会儿前边散了席,我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