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队长明了。
从肖队长身后走出来的自然是卫怀信的父母。
这是杜若予第一次见到卫家父母,从卫怀瑾两兄妹的长相也能推断出卫家父母基因良好,再加上保养得当,这对年近六十的夫妻站在人前,俱是雍容雅致,气质极好——但因为气度太好,反倒叫人看不出他们一周前刚刚死了女儿。
方未艾偷偷问肖队长,“他们怎么来了?”
肖队长抿了下嘴,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方未艾顿时清楚,心里也不快起来。
卫朝军先与方未艾握手,转向杜若予时,笑得分外亲切,“杜小姐,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了。”
杜若予瑟瑟一笑,交握后的手垂到身侧,有些局促。
她不是不能与人打交道,只不过面对卫朝军,就连握手这样的基本礼仪,也觉得格外别扭。
卫朝军和方未艾寒暄,旁边静笑以待的王雪融女士来到杜若予身旁,轻声对她说:“杜小姐,怀瑾的事,我还没郑重向你道过谢。”
杜若予可以和方未艾泰然相处,也可以占据高地逗逗卫怀信,对刑侦队的公仆们也自然大方,唯独对这对老夫妻,却本能地抗拒。
“……我并没帮上什么忙……”她的手指抠抠裤缝,眼神有些闪躲。
“怀瑾已经去了,她的事虽然叫人伤心,但最近,还有更叫我们生气的事。”
“……什么事?”
王雪融深吸一口气,酝酿好感情,才说:“我们卫家这些年做生意赚了点名声,但也一直低调做人,没想到怀瑾的事发生后,有些媒体为制造噱头引导流量,故意往怀瑾的身世上做文章,把她的事故引向黑社会蓄意报复,还捏造了许多丑闻,往她身上泼脏水。”
“……”杜若予愕然。
这事她确实不知情。
王雪融蓦地握住杜若予的手,细眉凝蹙,神色哀切,“杜小姐,现在能帮怀瑾的只有你了,你是唯一的目击证人,只要你出面告诉大众当晚的真实经过,澄清怀瑾的清白,那些流言蜚语就都能……”
“妈,”卫怀信一手握住杜若予的胳膊,一手扶着他母亲,自然而然打断了王雪融的话,还把她们俩分开了,“警察那边有了嫌疑人,不知道你和爸听没听过这个人?是怀瑾的大学男同学。”
“啊?”王雪融看向卫朝军,夫妻俩面面相觑。
肖队长猛地推了把方未艾。
方未艾福至心灵,立即接腔,“对对,是有这么个人,我还想问问二位呢,来来来,这边走,我们好好聊聊。”他边将卫朝军和王雪融带离,边给卫怀信使眼色。
卫怀信心领神会,改牵住杜若予的手腕,不顾卫朝军频频回头挽留,迅速将她带到公安局外,“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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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上车后,卫怀信才说:“杜小姐,你别介意,我父母并不知道凶手也曾想过要杀你,我们不会让你公开露面或发声,至少在抓到真凶前,你的安全更重要。”
“你母亲说的怀瑾的事,是真的吗?”
卫怀信有片刻的默然,“媒体赚取眼球的恶意误导而已,我已经委托国内的律师全权处理,你不用担心。”
他们的车开上高架后,方未艾打来电话,问杜若予离开了没,杜若予答没事,方未艾却不大乐意,口无遮拦地抱怨起卫家父母,“我知道他们关心女儿,可关心的方法有很多,为什么总想从你这儿下手?你不知道,他们之前好几次打听过你的联系方式和住址,都被我们队长挡下来了,这次不知道哪来的消息,你前脚刚来,他们后脚就到……哎!不会是卫怀信通风报信的吧?”
杜若予尴尬地瞥眼认真驾驶的卫怀信,嗫嚅道:“不至于。”
“我办过的凶杀案也不少,真关心死者的家属无一例外就是想尽快找到真凶,可卫家父母从卫怀瑾出事后,加上今晚,来得还没卫怀信勤快!包括卫怀瑾在学校的情况,他们也是一问三不知,还坚持认为那是同学嫉妒毁谤。说句不好听的,比起那个二十多年不见几日的哥哥,卫怀瑾理所应当和她朝夕相处的父母更亲近才是,可为什么比起她死亡的真相,她父母反而更关心她的身后名?”
方未艾埋怨得狠了,有些偏颇,杜若予偷看一眼卫怀信,无奈地劝阻,“父母关心女儿的身后名,那也不是什么错。”
“虽然是这个道理……”方未艾啧了一声,“总之我觉得她父母关注的重点总是怪怪的,杜杜,你自己谨慎点,别被拉进些乱七八糟的事。”
杜若予低低答应一句,挂断电话后,已经尴尬到不敢多看卫怀信一眼。
她在卫怀信面前,还从没这么心虚过。
卫怀信却笑了,“我不会把方未艾的话放在心上,你别担心。”
杜若予垂下头,抠抠膝盖上的毛边,尽量拣些好听的和他说,“我能理解你父母想要维护怀瑾名声的想法。生前身后名,大部分人都相当重视,总不能平白无故被冤枉。你父母,将你从小送出国,又把怀瑾培养成天之骄女,他们在你们兄妹身上投入不小。”
“他们在我们身上,确实投入很多。”
从杜若予的角度,只能看见卫怀信半边似笑非笑的唇角,她心里有疑惑,想想这么成熟稳重的卫怀信却骨子里怕黑怕鬼,又想想高岭之花的卫怀瑾被养出个撒谎的怪癖。
方未艾为人虽直白了点,但多年刑侦干下来,看人的经验还是不差的。
卫家父母,在养孩子这一块,还真说不清好坏。
正胡思乱想,卫怀信又说:“这件事,陈副队找我谈过,他和我说过一句话,叫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说这是国内初中语文课本上的一句话,我后来查过,才知道它的意思。”
杜若予回忆半晌,想起那篇课文,“应该是触龙说服赵太后的一句话。”
“对。”卫怀信笑了笑,“我虽然和怀瑾接触不多,但有些事我还是知道的。我和她,都是被计太远的孩子,而有些计,未必出自父母之爱。”
杜若予很想问,不是出自父母之爱,那是出自何物。
可她到底没问出口,而卫怀信也不像会开口回答这问题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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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霓虹闪耀,街上往来车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