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指缝,看见黑暗中生出无数树枝,如同鬼魅手臂,缠绕住纪潜之的身体,一层一层,将其吞噬干净。
他大口喘息着,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嘶喊出声。
纪潜之!
纪潜之!
“纪潜之……”
话一出口,傅明霎时清醒过来。他发觉自己枕着纪潜之的臂膀,四肢死死缠在对方身上,肌肤相贴,亲密无比。
“怎么,睡梦中也想着我?”
纪潜之笑着,目光尽是戏谑之情。“路少侠情意深重,纪某受宠若惊。”
傅明立刻坐起,快速整理衣裳。他的手有些发抖,几次都系不好腰带。从后面伸来一双手,替他完成了这项工作。修长优美的手指,缠绕着深蓝色的腰带,显得格外好看。
“我决定了。”
纪潜之顺势拥住傅明,低声说道,“既然你喜欢我,而我刚好也有点儿喜欢你,不如在一起试试。”
……啥?
傅明僵直着身体,不吭声也不动作。他还没有彻底从梦境里走出来,大脑乱成一团,无法提取有效信息。
唯一确认的是,由于跳崖事件,纪潜之终于相信了他的谎言。
见傅明沉默,纪潜之吻了吻他的耳垂,笑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傅明喉头滚动,发出模糊难辨的音声。
“那么……”
纪潜之又说了什么,傅明没有听见。他转头,去看对方的脸。从额头到眉毛,鼻梁到嘴唇。沉静的眼,浅淡的笑。
他从未如此细致地观察过纪潜之的容颜。
正如他从未真正考虑过纪潜之的一切。
作为一名书籍修复工作人员,傅明的任务,就是纠正剧情,让所有的角色按照规定好的剧本演戏。书中人物的经历与情感,只要不影响书面剧情,就不该由他来操心。
不关心,不投入,不参与。
不思考,不插手,不当真。
可是就在这一刻,就在这一瞬间,傅明产生了真正想要了解纪潜之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忙碌,接连感冒,只能周更。
第30章 三十
六年前,城北武馆一役,二十八位武林豪杰伤亡惨重,惊鸿剑不知所踪。
纪家声名狼藉,一时间竟与魔教相提并论。
而后一年,惊鸿剑复出江湖,行事狠辣,更甚以往。凡有碍魔教者,多遭屠杀。惊鸿剑和纪淮的名字,也成为无数武林人的噩梦。
与此同时,他凭借自身功绩,逐渐成为教主亲信。手握重权,掌控魔教,后联合白枭、明华等人,夺取教主之位。孪生双子下落不明,据传已遭纪淮戕害。
——这是傅明沉睡在坟墓时,书里所发生的剧情。
同事乐谷曾说过,“师兄傅明”的死亡,对纪潜之产生了极大的刺激,间接导致主角走上反派的道路。
可是,具体细节究竟怎样,傅明并不清楚,也从未思考过。
他死后,纪潜之是如何离开城北武馆的呢?
为何傅明的尸体没有被带走,而是扔到了乱葬岗?
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为何纪潜之会销声匿迹,再出现时性情大变?纪潜之曾说过,魔教律法严苛,生存艰难,那他在城北武馆犯了事,回到教中会怎样?
书里什么都没讲。书本只会把剧情所需的文字展现出来,隐藏掉不必要的内容。
傅明想问问纪潜之,毕竟向当事人提问是最快捷的方法。但每次当他转头望向纪潜之,看到对方笑眯眯如沐春风的脸庞,就自动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路少侠可是有话要说?”
听到纪潜之的问话,傅明摇头,犹自拄着树枝做成的拐杖,一瘸一拐地向前走。
今天凌晨时分,这位教主突发奇想,决定和傅明处对象。作为一名思想独立的现代化青年,傅明自然不乐意,然而他错过了最佳抗议时机。
所以他打算和纪潜之保持距离,尽量避免肢体接触。也许纪教主是睡糊涂了,让秋冬的冷风吹吹脑子,就能回忆起自己的正确性向来。
“为何突然对我这般冷淡?”纪潜之问道,脸上笑容不减,“明明昨晚还特别热情,主动投怀送抱。”
“……我没有。”
傅明否认着,不由加快脚步,连身上伤痛也顾不得了。
纪潜之在后面看着他稍显仓促的背影,轻笑道:“路少侠真喜欢睁眼说瞎话。”
“……”
傅明心里有鬼,一时间无法回嘴,只好沉默赶路。受伤的部位还在作乱,身体不停地冒虚汗,脚踩在地上只是发软。纪潜之的嗓音自后方传来,轻松愉快,语调上扬,含着逗弄般的笑意。
“不如让我替你回忆下昨晚的细节?比方说,路少侠是如何纠缠上来,向我索取肌肤之亲……”
傅明忍了又忍,还是回转身来,抬手去堵纪潜之的嘴。其实他更想一拐杖抡过去,但出于自身安全考虑,还是放弃了这种暴力行为。
“耍弄一个伤病之人,有什么意思?”他尽量放平语气,盯着纪潜之的眼睛说道,“教主总喜欢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我实在不明白。”
纪潜之的声音闷闷的,伴随着温软的气息,喷洒在傅明的手心里。
“比如?”
“这还用举例?明明不喜欢男人,却反复作弄我;明明知道跳崖危险,又不是没其他出路,非得主动跳下去,还说山崖下面有绝世秘籍,那秘籍不是早就给你了吗?还有……”
傅明没说几句,突然察觉到气氛有异。纪潜之眼神深沉,反问傅明:“你怎么知道秘籍的事?师兄连这个也告诉你?”
傅明顿时失了气势,收回动作,有些含糊地应和着。他没注意到,纪潜之此刻神情奇怪,有种说不出的迷惘。
“师兄怎会与人亲近至此……”
纪潜之的自言自语,听到傅明耳朵里,就成了质疑。
他不好解释,便默默握紧手里的树枝拐杖,打算静观其变。纪潜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同最锋利寒冷的刀刃,一下下剐动着皮肉。
“难道……”
伴随着纪潜之的言语,傅明的心也拎了起来。
“难道你与师兄并不是友人关系?”纪潜之看着傅明的眼神愈发奇怪,“说起来,师兄的确从来不近女色……”
“不是好吗!”
傅明打断纪潜之的猜想,又气又笑,转身就走。经此一吓,他心里的不安倒是消散得干干净净。
纪潜之跟在后面,叫了几声他的名字,不见回应,便笑着问道:“你在发什么脾气?便是我猜错了,也不值得你如此罢?”
傅明不吭气。前面有条沟壑,他腿脚不便,必须小心挪动身体,才能跨过去。哪知纪潜之突然将他拦腰抱起,轻松越过沟壑,向前几步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