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卫睡得正香,庄泽按了几次喇叭,他才睡眼惺忪地开门,也没看来访者是何许人,就继续往自己的小床躺去了。
庄泽开进小区,在一栋栋黑漆漆的楼之中, 忽然看到一片亮光。他心中一动,想,那就是涂明朗家。到了那栋楼下,果然看到涂玉晴身着睡衣站在楼下翘首望。
“庄老师。”她熟悉康司祺每一辆车,没等庄泽下车,就迎了上来。“发生什么事儿了吗?是不是康总他出什么麻烦了?”
庄泽颔首默认,抬眼望了望楼上的灯光,似乎看到阳台有个身影。那身影隐匿在暗处,几乎融于夜。他望一眼,分辨了一下那身形,又与记忆中对比一番,不很像,不太能重叠上。
他一面熄火下车,一面坦然对涂玉晴说道:“康司祺今天晚上被带去’配合调查’了,不久前许意也被带走了,我听说,你父亲过去和夏厅共事的时候,关系不错。”
听自然是听康司祺说的。
涂玉晴点点头:“过去是还行,因为我爸的业余爱好和夏厅长挺合拍的。我记得,小时候夏厅还来我们家下过棋,不过……”她停了一下,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庄泽:“嗯?怎么?”
涂玉晴撇撇嘴角:“我爸……呃,也是你爸,他,退休后很少再关心官场的事,和夏厅来往几乎没了,康总和他的关系也大没有过去那么好,加上康总不太喜欢我对别人提他的事,所以老头子这次不知道他的情况,还有,你们俩的事儿……我也没敢说,康总不让,你知道的。”
庄泽理解地点点头。不止是康司祺,他自己原来也不想涂明朗知道,因为麻烦。可眼下,他不得不亲口来给老头儿说这么个消息了。好在老头儿知道自己这儿子的底细,应该不至于被吓到。
庄泽的口气有些无奈:“康原本不想让事情牵扯到你,我还是来麻烦你们了。”
涂玉晴两手臂抱在一起,微微抬眼看他:“庄老师,别这么说,你知道,我肯定想帮他的,不说我跟他身边这么久,就是因为你,我也会多留心几分。老头子…...他也肯定会帮忙的。”说到这里,她轻叹一声,“我原来一直想,老头子知道康总和你的关系,会不会气背过去,现在有了这么档事儿,他大概就顾不上生气了,肯定先想救人。”
庄泽提提唇角,笑的弧度有些勉强:“谢谢你。”
涂玉晴低下头,没再说话。
两人上了楼,涂玉晴掏钥匙开锁,一推开门,老头子已经在客厅正襟危坐,两眼目光炯炯,盯着刚进门来两个人。庄泽望去,只见这老头儿脑袋上已经顶了一片霜色,与记忆中那个笑眯眯的中年男人,全不是一回事了。
涂玉晴轻轻关了门,看看庄泽,轻轻示意他进去,并蹲身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看起来崭新的拖鞋,放在庄泽脚下,然后小步跑到了涂明朗身边,神情有些纠结,语气意味深长。
“爸,夏厅的事儿你知道的,我们康总刚刚也被请去了,他…....我哥,现在,是为了康总来的。”
涂明朗的目光缓缓从庄泽脸上收回来,脸上神情还停留在放在见到他们入门的那一刻——这是他的一双儿女,他一生中第一次看到他们站在一起,深夜凌晨里,他让这场景刺了目,眼睛有些疼。此刻,听着涂玉晴的话,他立即反应出了其中的涵义,表情露出几分震惊,视线再回到庄泽脸上,就大不一样了。
那边,庄泽踏着拖鞋缓步来到他面前,目视他,却不是实在的对视,只虚虚照了一下,然后从紧抿的嘴角里挤出一个快三十年没有喊过的字:“爸。”
涂明朗的手指微微一蜷,默然闭唇。片刻,下巴朝沙发点了点,道:“坐吧。”
庄泽坐下,抬起头望向涂明朗,眼神紧紧敛藏,眸子中结着一层虚张声势的平静。他稍打了个腹稿,便开门见山,把康司祺目前面临的情况一一道明。末了,特地提了一提“突破口”许意那边的线索。
“听康司祺说,您过去经常和夏厅长交流艺术欣赏心得,夏厅长有什么宝贝一定跟您分享,我想问问,您没有从夏厅长那里见过一幅宋代的古字画?”
“宋代?”涂明朗眼睛发亮,“见过!怎么,那是康司祺送他的?”
庄泽点点头:“恐怕是。您见过它,能判断它价值几何吗?凭这一幅字画……”
“足够坐实康司祺贿赂。”涂明朗没等他问完,就下了结论,眉头紧皱。
庄泽顿时哑口。
涂玉晴更是一惊:“那幅画真的从许意那里到了夏厅手里?爸您还看过?”说着,又慌张起来,盯着她爸,“那如果许意把这供出来,康总会怎样?”
这正是庄泽所想的,他也盯着涂明朗,等着他对那幅画的价值做个可参考的判断。
老头子却只是叹息摇头,“那幅字画啊,唉——”紧皱的眉头松了松,脸上竟有几分怀想的意思,语气都变得憧憬起来,“我不是专家,到底能估值多少,我也说不好。但那是真东西,价值是没得说的,要是被供出,别的不用查,凭这一条他也得判个行贿。可这个行贿情节的严重性,还要看他从这背后获得了多少利益,有没有给国家利益造成损失,处罚判决方面,这些,才是考量重点……现在说,都为时过早。”
涂玉晴“啊”了一声:“那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啊?”
老头子瞥她一眼:“损害国家财产安全,牢底坐穿。”
涂玉晴不说话了,看向庄泽,手指捏在一起,下意识安慰道:“康总……康总,应该不至于,我们公司的业务,都是正当的,顶多就是走点关系疏通一些麻烦,哪里就会损害国家财产安全,你别听老爸吓人。”
庄泽不言。
应这话,他想起夏志成刚刚被请走那天,康司祺在河边跟他开玩笑时说“十年八年”,当时只当那人顺口来一个数字,如今想来,康司祺大概是最清楚自己给出过多少、又获得了多少的,其中金额达到了什么处罚标准,他自己也应该早就心知肚明。
那个女处长说得对,许意是个“突破口”。
这一个口子,就够了。
但庄泽正是为了处理这个口子豁开之后的后果而来。
他双手半握成拳放在膝盖上,终于正正与涂明朗对视:“爸,这些年我没有在您身边,身为人子,我失职了,本没有什么资格来求您帮忙,但这次我只能对您抱几分指望,您能不能为我指点指点,该往哪儿跑,才好为他出上力。”
话说得很好听,也很动情。
涂明朗一双已日渐往骨头里凹陷的眼睛望着他,有了几分湿意。且不论这个儿子话里有几分真心,他肯伏低做小,当爹的内心就足够五味陈杂,几十年的情绪从远处卷过来,拍到他干涸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