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龙吟一声,呼啸着被我力掷出去,钉在姑苏臻的颈项处,它手中的长剑登时便落了下去。我欺身,迅速捞起那柄长剑,朝着姑苏臻的小腿处便是狠狠一扎。
“你是蛇!”我道。
姑苏臻的身形僵了片刻,如垂死过去一般没了生息。片刻后它忽然睁眼,身躯奇怪地扭动起来。它那发黑的鳞羽逐渐爆裂开来,一整片蛇皮如甘蔗裂皮般崩裂下坠,而那崭新蛇皮之下的身躯,竟还留着一小节尾巴。
“梁砚,我今日,定要将你,抽筋扒皮,碎尸万段。”姑苏臻一字一顿地从牙缝中挤出话来。
☆、回朔
若说我心中不惧怕姑苏臻,那肯定是假的。一想到它从蛇胎养化成人形,修炼了整整三运三十六世有余,尔后又强占大鲸的元神,长齐鳞羽,重新变回蛇形,我心底便起了一层毛。可我能怎么办呢,不跟它好好干上一架,难道就这么随随便便得死了吗?
我将珈蓝紧紧攥在手心里,死死盯住姑苏臻。俗话说,打蛇要打七寸,可我愣是没看出它的命门。罩门虽被我划破了,可姑苏臻的命门,竟无处可寻。我皱眉凝想,忽而周围下起雨来——哦不,是血。粘稠腥臭的血液一滴又一滴落在我的额上、鼻上,滑过唇畔,飞落下去。凡是被那血蜿蜒过的地方,都灼灼地冒起气泡来,皮下被灼得生疼。疼是一回事,若是因此被她识破了我的命门,才是一顶一的大事。
我有些慌了。姑苏臻使出的术法,与之前同元集大师缠斗时的术法如出一辙。修为高深如元集大师尚不能完全抵御,遑论我了。现下,须立即想个法子逃脱才行。可姑苏臻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它的血封有擒制效力,不消片刻我的四肢就如被木偶线提住了一般,动惮不得。姑苏臻蛇行着凑近我,凹陷的眼眶发着摄人的绿光,嘴角处渐渐露出一根红信子来。它嘶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幽幽响起:“梁砚,你手腕上的红线,用着可好?”
我将脸瞥向一旁,尽量不去迎它的目光。关键时刻,还是得靠嘴上功夫。
“姑苏臻,临死前,我有些问题想问你。”我道:“你觉得,道家和道教究竟有何区别?”
姑苏臻明显一愣,但回答得很专业:“道家乃学问,道教乃宗教。”
“那我再请问,你属于道家哪一派?又或者,其实你修的是佛法?”我道。
姑苏臻露出一副颇得意的神情:“我佛道双修。”
“据我所知,佛道双修的几率很小。道教的门派非常多,比较为世人所熟知的门派有符箓派和丹鼎派。例如,元集大师属于符箓派,主要以符咒治病救人、渡劫渡鬼为主;魏延属丹鼎派,也称金丹派,主要以修身养性、羽化登仙为目的。佛教的话,就更多了,诸如密宗之类。修行的目的和内容若是不同,又如何双修?”
姑苏臻愣了愣,反问我:“那你又是什么派系?”
“我是无神论者。我相信科学、崇尚科学,但对宗教这股神秘力量保持着敬畏。”我回答得很真诚,“不过,我幼年酷爱读书,又学习星门推演,姑且算个占验派吧。”
“哦?”姑苏臻面上的狰狞有了松懈:“占验派与你之前所提符箓派、金丹派有何不同?”
“占验派注重推演,考验的是对这天地万物事态进程的预知能力。占验派需要一些天分,光把书背会了是没有用的,关键时刻要会灵机应变。”我道。
“你确实很懂得灵机应变。”姑苏臻道。
我嘿嘿干笑了两声,道:“其实我比较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你在这凡间修炼三运三十六世,看世态沧海桑田般变迁,心里是何感受?不过我更好奇从前的世态究竟是何模样,那时的人穿什么样的衣服,吃什么样的菜肴,睡什么样的屋子,说什么样的话。”
“这有何神奇的,与今时今日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姑苏臻淡淡道。
“那是因为你见过、经历过、生活过,自然觉得无甚特别。可对于我来说,一千年前的世态究竟是何模样,那是用多少钱财都买不来的大奇观。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到过去与未来瞧一瞧。”
姑苏臻的眼睛眯了起来,冷冷道:“你的话术如此蛊惑人心,我再听下去,怕是又要上你之前中阴间的当了。”
“这次中阴间,我同你一道去。”我道。
姑苏臻笑了:“梁砚,你虽有一颗玲珑心,但我不会再信你了。”
“那可由不得你——”我将身子猛地向前一倾,朝姑苏臻直直撞去。姑苏臻勘勘躲避了一下,却被我掷出的道界挡了回去。我一把抓住姑苏臻的手,回身将珈蓝狠狠钉在了我刚掷出的道界上。刹那间,珈蓝的刀身迸发出猛烈的蓝光,随之翻涌而起的狂风将我和姑苏臻卷起,落入了无尽的虚空。
师父临走前,教过我一个使用珈蓝的特殊法子。他说这法子太邪门,只能在生命受到威胁、万般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使用,且这辈子,至多只能使用一次。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法万千,道门无数,我本想日后留给魏延,毕竟他从事的职业看起来比我凶险得多,总要以防万一。可如今,哪里还有什么魏延,哪里还有什么在一起。不怪魏延,怪我。怪我对人的信任总是给得太快太满,因此伤情的永远是我自己。
当初铸造珈蓝之时,铸刀之人在刀刃的中央层层密密刻满了西域古文。师父潜心研究,拆解出刀刃中央的文字为跋禄迦文,其上记载了一种能使人游弋于过去和未来的禁术,即有缘之人能用珈蓝制造出一个中阴间,至于这个中阴间究竟是实际存在的空间维度还是一种浮于眼前的幻象并未可知。
风停之时,我立于湖心,右手紧紧握着珈蓝,触目所及皆是碧波。夜幕浓重,漫天飞舞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不远处,有一叶小舟举着灯笼火慢慢悠悠地朝湖心划来。清冷的空气灌进我的口鼻,我眯起眼,定睛细看:撑船的是个小厮,国字脸,头上顶着淡色的小二帽;船肚里坐着一位白须冉冉的老人。那老人微微佝偻着背,肤色蜡黄,眉目很是细长。他颇懂些情趣,拿炉子温了酒,手里抓着一把去了壳的花生。他一边喝酒一边吟诗,偶尔也和小厮侃几句。他带着金陵口音,讲的还都是平常桌饭局上听不到的野史。我屏息细细听着,恨不能拿个小本本记录下来。
且说老人当年在京为官时,起先只是户部的员外郎,负责抄写成捆的户部账本。某次机缘巧合之下,与当时的户部尚书入龙翎王城议事。进宫议事的大臣们有个不成文的习惯,即大家议事完毕后都不急着走,三三两两地坐着喝口茶。毕竟这天还都蒙蒙亮,自家轿夫摸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