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隐无踪,令人怀疑脑中那银泉是否当真存在过。
举目望那宽大的台地,三丈见方。散布砂石的甬道在期间纵横交错, 杂乱的草木与零星的野花就在路边。不知是疏于修剪,亦或是从未被打理过,带着与这里完全不同的勃勃生机,横冲直撞般肆意生长, 随处可见。
崖下临渊的风不时吹上来,摇晃得周围的松林针叶飒飒作声, 唯有那一根根扁平的立木沉默不语。
欧阳庭站在那些木牌面前,同样默然地看着上面以法力镌刻的姓名。
熟悉的,不熟悉的,仿佛统统不自觉透露着无声的控诉。就如同他先前只看了一眼就匆匆别过头去不(敢亦或不愿)再看的某块巨碑。
这里如今算是墓地?不不, 与其说是陵园,不若说更像是遗址。
已然废弃的,某种纪念,遗迹。
推倒只需一瞬, 荒芜更无需百年。此起彼伏也好,此消彼长也罢,如今看左不过是“各领风骚数百年”罢了。
往日威严端庄的楼宇只剩断壁残垣,上面爬满藤蔓;亭台荒废,蒿草苦匏之下也许已被山中动物认作巢穴。而比眼目所见更为广阔的地下,死去的、新生的、半死不活得那些植物,它们的根深深往下,纠缠牵连地争夺着不可见的空间。与人偶尔会漫无目的却又故作庄重地走动相类,这些根系也会以难以测度的间距在黑暗的地下伸展开去,而面上一片平静。
是的,没有随风摇曳的浅唱低吟,没有沁人心脾的芬芳,也没有赞美、喝彩、甚至鼓掌,它们仿佛死去般不存在,但全部的价值与意义,都在于给予地上的那些部分更好的生存可能。
道之一线,牵丝绵延,或有隐时,终未断绝厚。
至少,这本该与宗门一同腐朽的木碑上墨迹却如新。
感谢神奇的法术是不是?
欧阳庭松了口气的同时,承认来这里一趟也许不算是个太坏的主意——哪怕看起来太过阴沉的天空预示着即将下雨。至于一个人大清早跑到“荒山野岭”来凭吊甚麽的听起来很有毛病,他内心深处还是觉得,在去那里之前最好再来这里看一看。
哪怕一眼也好。
毕竟,这里是一切计划的起点。
远超一切之上的规则——不可否认,无论是过去的亢宿星君,还是如今的欧阳庭,天道在他的心中始终奉为圭臬。是真理,是秩序,是法则,是不可逆的走向——万物皆在其下,万物皆属其列,也万物皆可明。感于斯化其形,则为开智。但开有早晚,智有高下,是以有个传道受业解惑的指路人并不过分。况且对启而不发之辈,甚至刻薄些说是“有眼无珠”之徒,他们更渴望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可见可知的代表,最好是可触碰的存在。
哪怕眼目所见的真实从某种意义上讲是虚假。看看那些土梗木偶的手造偶像,真是——
——扯远了。绕回来。
最初天帝的想法其实很完备,也预备了不少应急方案。远的不说,单论那个“惩罚世界”里,以前的正阳长老看不懂,不代表如今的欧阳庭不明白。先是亲自降世开山立宗,再有教导点化的师尊,天帝也算煞费苦心。况且诸如正玄长老之辈难道是放着好看的麽?只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天有不测风云,或者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之类的词,就是专为如今这等情形准备的。
欧阳庭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总觉得这样腹诽自己的大领导是不是不够厚道。不过讲道理,领导你没把真实意图说清楚,再聪明的下属领会不了核心思想也没用啊。
一阵细细索索的响动打断了欧阳庭的胡思乱想,他转过身去,看见了一只……猫?
不,就体型来说,大概说是幼虎更合适。
白毛红章,腹部或许该有几道不甚明显的蓝色斑纹。可惜雾气中不是特别能确定。更被别提此刻它还警惕地瞪着眼睛,弓起了脊背。
还挺熟悉的不是麽?
欧阳庭眯了眯眼,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个小东西冲自己龇牙咧嘴发出呼噜声,尾巴不安地在地面上拍打出声。他想了想,迈出一步。
那幼虎瞪大了眼睛似乎很想后退一步,却又磨了磨爪子倔强地留在原地。
欧阳庭弯了弯唇角,好久不见啊系统1030。阿不,是阿虎。连原型都维持不住了,却还摆出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不知道会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敲敲脑袋,再顺手拔一下胡须麽?
“我要是星君你,就不会这麽做。”
欧阳庭也没真打算去摸,他一点儿都不惊讶看到有人自旋风中出现,更别提出现的还是这个家伙。看着对方将这幼虎小心翼翼地抱起来,还顺便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脊背,欧阳庭想了想还是没多说甚麽,而是很稳妥地选择这样打称呼。
“或许是,周鹿溪。”
“……真是太过正式的称呼啊,欧老大。”周鹿溪瘦了许多,脸色也有些苍白,但还是露出个贱兮兮的笑容,“我还是很想念‘鹿呦呦’这个名字的。”
欧阳庭看着那熟悉的笑脸不置可否。
“我猜能在这里见到星君,果然我还是有几分运气的。”周鹿溪呵了一声,又举起怀里幼虎的爪子冲他挥了挥,“怎麽说也是主人与战宠,礼不可废。”
欧阳庭微微挑眉:“没记错的话,中毒的应当是你。”
“是那样没错。”周鹿溪笑容没变,欧阳庭却总觉得他吞下了后半句甚麽没说。
所以现在这情形应当是鹿呦呦与阿虎之中,至少有一个付出了些甚麽。欧阳庭略一沉吟道:“你们众人都无妨了?”
“这个还真不好回答。我和他,或者某位小主子可没一个能算是‘人’。”周鹿溪笑着亲了亲有些炸毛的幼虎,那幼虎没好气地给了他脸颊上一爪子,他哈的一笑指着道,“这个算麽?”
欧阳庭扫了一眼他脸上隐隐泛红的伤口:“莫非玉仙君未至妖界?”
“那倒不是,况且他当真尽力了。”周鹿溪耸耸肩,“想必星君也明了,若是随随便便就能解开那毒,也枉费了魔界的算计不是?”
欧阳庭迟疑了片刻迂回道:“阿虎的记忆……”
“没有了。”周鹿溪很干脆地应了,见欧阳庭一脸高深莫测只好苦笑着耸耸肩,“欧老大还是一如既往心细如发明察秋毫,我确实只能做到这个样子。”
欧阳庭略垂下眼眸,心想这代价其实也不算太小。
周鹿溪摸了摸脸颊,将那细细狭长的一线伤口治好:“话说欧老大,在制定计划时想靠一己之力拯救苍生可否算作一种自大,失败之后又将所有问题都算为自己的过错,算不算是一种傲慢?”
欧阳庭抿了抿唇:“算。”
“诶?”周鹿溪似乎有些惊讶他会回答,这就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