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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京热得很。演舞场上只有他还每天练舞。因为宫里给各位娘娘献舞得的赏赐,至少不用他活得那麽累。

    跳到秋天的时候,有太监来传皇后懿旨,说自今日起禁了歌吹饮宴,因为皇上病了。

    因为皇上病了,琳琅阁的人一下闲了。无所事事杂七杂八说些闲话,他隐隐得知一直没回京的贤靖王正在西北用兵,似乎找到了达怛的主力,正在追击。

    但他没能灭了达怛,因为皇上三道金牌,终于在这个冬天把他召回来了。

    久病未愈的皇上听说他回来了,居然精神好了。在宫里设宴款待他时,自然会叫歌舞。

    站在台上甩袖旋身的他偷眼看去,离皇帝最近的那人今天没穿战袍。戴毡冠,额前缀金花,上结紫带,末缀珠。蟒服金带,侍中就席,解剑脱履。

    那人面上还是淡淡的,一眼都没看他。

    舞罢理应有赏,皇上却咳嗽着让他过去伺候王爷。他乖顺地跪坐在那人案侧,替他斟酒。那人长而有力的手指稳稳端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

    皇上大笑着赐酒,群臣说着吉祥话纷纷敬酒。这个人统统来者不拒,仰头干了一杯又一杯。

    这个男人不快活。

    皇上说:“欧卿已过而立之年,还不婚娶麽?”

    那人抱拳道:“微臣暂无此意。”

    “为何?”

    “征战沙场,刀枪无眼,何必害了好人家女儿。”

    皇上大笑:“可你屋里连个知冷暖的人都没有,朕很担忧。”

    “陛下仁慈。”

    “你就当真一个中意的都没有?”皇上似乎有些遗憾,“可惜朕的女儿要麽嫁了,要麽太小。”

    “陛下厚恩,微臣不敢。”

    “不可不可,卿家为国尽忠,却连自家都无人照应,传出去会叫人说朕刻削寡恩的。”

    那人顿了顿才起身跪下道:“不敢欺瞒陛下,微臣不爱红妆。”

    一时宴上静了。

    皇上似乎有些猝不及防,低咳一声后方笑起来:“贤靖王又这般说来逗朕开怀了。也罢,既如此,那朕就替你——”

    “微臣看这个不错,求皇上赏了吧。”那人斩钉截铁,抬手一拉。

    皇上看了他一眼笑道:“朕看这孩子样子倒也乖巧通透,赐名……玉镜,先去你府上做个公子吧。”

    那人松开手谢了恩,面上还是淡淡的。

    群臣仿佛才回过神来,纷纷恭贺贤靖王得了美人。乐师也悄悄接上前调,继续吹奏着歌舞升平。

    他偷眼看着再仰头饮下一杯的王爷,垂下头来想,他有了新名字,是否等于这个冬天里,他的生命有了第二次转变。

    回去的时候,这人没要宫里派的车辇,把他抱在怀里骑上了马。扬鞭往前飞驰时,他闻到环抱而来的浓郁酒香。回过头,也许是月色雪光太过惨淡,那人一张脸苍白得完全没有血色。

    十几天后,碗口大的雪花呼啸而下。凤朝的皇上崩了,贤靖王成了摄政王。

    他再也没有离开过丹京城,也根本没有纳过新人,偌大的王府,让玉镜觉得冷。

    玉镜拢了拢大氅,看着再过一条街就是王府。

    王爷对他……说不上好或不好,就像桌上的砚台,架子上的花瓶。不如他腰间的佩剑,与时时擦拭的玄铁梅花枪。

    小皇帝拜他当了亚父,他每日往来于朝堂府邸之间。炙手可热权倾天下已不足以形容这位摄政王,往来巴结投靠的人那麽多,他却越来越寡言,时常负手院中北望。

    玉镜不晓得他是看还未拿下的达怛,还是望城北三百里的皇陵。

    玉镜也不晓得自己甚麽时候会被他宠爱,或者,被他丢掉。

    因为王爷从来没要他做过甚麽。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一个京官送来的男孩儿在偷偷往王爷的茶里下药,他也不明白怎麽了,上前就把那杯茶砸到了男孩儿脑袋上。一手血的他回过头,看见王爷站在门边。

    他笑了。

    玉镜第一次看见他笑。

    于是他也笑了。

    “玉镜,做得好。”

    第一次,王爷叫了他的名字;第一次,王爷夸赞了他。

    玉镜觉得心里荡漾起一片柔波,忍不住大着胆子跑过去抱紧了他,将脸贴在他胸前。

    他想告诉他自己不是狣南的探子,他想告诉他自己早就见过他,他想谢谢他杀了那些叫他作呕的坏蛋,他想——他也只敢想想罢了。

    那以后,王府再没收过甚麽人来。丹京城里人都说,王爷说不得是个情种,只守着一个叫玉镜的公子。

    王爷遇刺没醒的时候,谁也不见;醒过来,待他更好了。

    和他说话多了,本就不怎麽拘着他的王爷,连他出入书房卧房也都不禁止。

    玉镜心想,王爷多少也是在意他的吧。既然如此,他也就好好只守着王爷一个。

    爱甚麽的对他而言太奢侈,守着就好了。

    骄纵肆意,至少让他看见,只要他看见,只让他看见。

    玉镜深吸口气,拢紧了那件大氅。威震天下的摄政王才不会死,他要回府去,替王爷看着他的家。

    正转过街口,对面行来一队人。见他就喊“站住”,明晃晃的刀枪出了鞘,前后把他围了起来。

    玉镜有些无措,此刻已经宵禁,他走在街上确实不妥。他不得不咬牙道:“在下贤靖王府玉镜,有王府腰牌为证。”

    “玉镜?”那些人后转出个官,疑惑地打量他。

    玉镜瞅了一眼他官服上的补子行礼:“见过京兆府尹黄大人。”

    那人接了腰牌对着火把仔细查看:“你果真是玉镜?”

    玉镜应声是,却见他猛然变了脸色,厉声道:“宵禁后还在街上出没,必是流民或探子!抓起来!”

    玉镜一怔:“黄大人!那可是贤靖王的腰牌,千真万确!”

    “抓起来!”那黄大人不为所动,只摆手示意巡查的士兵动手。

    一直跟在玉镜身后的侍卫有些踌躇。

    皇上命他跟着玉镜,他应该不用动手才是。但眼看玉镜挣扎被抓,还被打了几下。那身骄肉贵的样子,若是被打死了——

    颈后一痛,仿佛听到有个半大孩子的嬉笑声:“果然有尾巴。”

    这侍卫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自然没看见有人从他身后树上跳下,抽了抽那孩子脑袋:“多嘴,小六子。”

    “诶嘿,大张哥,现在怎麽办?”

    “去找大老黄他哥。”

    “嗯?”

    “就是前面那个官儿。”

    “哦——那你抓着我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  “谁叫你就这麽炸呼呼大咧咧地去了,还是不是金翼五卫啊?!”

    第65章

    第十章神出鬼没

    “丢了?”小皇帝一脸错愕, 随即拍桌大怒道,“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