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了去做世子的侍童,一直谨小慎微地伺候着,也没见出过甚麽岔子。但刚过来时我听堂上伺候的莲儿说,仿佛是将寿宴预备用的茶叶自仓里取了再验验。”
“这听着确实不是大事。”欧阳庭有些疑惑。
“可不是?验完了没毛病,就分开装进罐子里。”丁侍卫手里比划着,“可赶巧儿了世子路过那处,就随口问了墨琴在分甚麽茶。墨琴就答了个甚麽,甚麽容竹子?唉,总之是今春新茶,御贡赏下来的。”
“容州竹茶?”欧阳庭一皱眉,记起昨日墨琴来替他换药时还提起,因不认识怕出了差错特意问过。
“哦对!就这个,墨琴没说错啊。”丁侍卫也一脸莫名,“但世子不知怎的就恼了,说甚麽‘去了烦热清心寡欲可不是盼着我死麽’,可真是哪儿跟哪儿呢……唉,总之不由分说就罚墨琴跪两个时辰,还叫他跪起来再接着去做他当做的事儿。”
果真是桩糊涂事。欧阳庭摇摇头道:“那墨琴……现在何处?”
“想必还在库房外跪着呢。唉,可怜这老实孩子。哥儿本就体弱,看着叫人难受。”丁侍卫摆摆手叹息道,“奈何世子发了话,我们这等人只能各自小心别惹祸上身罢了。”
欧阳庭抿抿唇没接这话,又随意说得两句便托词去了。
一路顺着游廊到了后院库房前,见墨琴果然跪在太阳地里。一身侍童牙色衣裳打扮的他垂着脑袋,眉眼低顺。偶尔肩头抽动,仿佛在哭。看着真是无辜又可怜。
这个蠢东西。欧阳庭叹口气踏进院中,直往库房去。
墨琴跪了一阵仍旧想不明白怎麽得罪了世子,心里委屈又不敢言。听得有人进来忙得擦擦眼睛,偷偷一看见是欧阳庭不由一喜。刚直起腰背来想招呼,却又想到自个儿正在受罚,这一犹豫那人已目不斜视径直转去库旁小室,似乎找管事的说话去了。
想必欧大哥是来办差。墨琴无精打采又低下头去,却又转念道不对。欧大哥这几日还在养伤,有差事也不该派他来。莫非……是世子找他做些甚麽稀奇古怪的麻烦事不成?如此一想便又心急,不由伸长脖子向库房那处张望,寻思着待他出来瞅个机会叫住了一问。
不一刻欧阳庭果然出来了,手中却提了两个大盒子,脚步匆匆就往前头去了。墨琴傻愣愣看着他就那麽走了,一时不知该作何是好。约莫两刻后,他却又回来了。依旧行色匆匆,反复数次。
如此这般数次才没再回转,墨琴歪着头跪在院中,委实想不出是个甚麽因由,不免愈加心焦。不多时库房的管事出来说两个时辰到了着他起身,他才谢了揉着腿道:“管事的,我接着该些甚麽?”
那库房管事却摆手道:“欧侍卫已替你分好茶了,你且先回去歇着吧。”
墨琴勉强压下心头繁复郁郁之情,躬身再谢了才一拐一拐往侍卫住的小院去。
“我哥?”屋里阿虎正在吃不知道第几个果子,“他不是去找你了?”
墨琴苦着脸揪紧自个儿袖口道:“我,我确实见着他几面。但后来,后来——”
“后来如何?”欧阳庭仪态端庄跪坐一侧,望着小炉上的茶汤滚珠般沸起细碎颗粒。
“能如何?无非又是被老爷子一通臭骂。”风梧闭着眼睛斜躺在席上,嗤笑一声摇着扇子,“这倒稀罕呢,堂堂世子,便是连发作个下人都不行麽?”
已经不是“发作”那麽温柔了吧?世子大人,请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些年被你——唉。欧阳庭憋了半天,还是叹口气备下瓷杯。
“不过也是,他哪日不寻我些错处发作一番倒不像他了。”风梧见他不应便微微睁眼,哼了一声却又摆手道,“罢了,不说这些丧气事。”
欧阳庭恭敬颔首,单伺弄那茶汤,直至散出幽香。
欧阳庭斜着眼睛望着,口里细细碎碎哼着小调,左手捏着折扇一点一点和节而击。一曲罢了便合扇道:“茶来。”
欧阳庭自小几上斟出,试过温度后才双手奉上。
风梧端着轻轻一嗅挑眉:“容州竹茶。”
“是。”欧阳庭应了一声。
“你这……哼。说是今春新至,恩赐股肱之臣,共赏品鉴。”风梧捏着盏壁微晃,口中漫不经心道,“品鉴甚麽呢?《本草》载此茶‘去烦热,清心’。是谁还不够清心寡欲麽?唉,单咱们府里,只怕唯有本世子甚麽时候两眼一闭大去了,你们才当真‘去了烦热’呢。”
欧阳庭一时该如何作答。称是就是自己找死,论非就是诽议今上,一个“你们”谁晓得这不作妖不舒服斯基的世子是不是连着他一起算进去了。
“你……”风梧见他不应便皱了皱眉,却又移开眼睛盯着栏外杏树道,“今日见你起身走动,足见是好了。”
“幸得世子体己,托赖刘大夫妙手。”欧阳庭垂首行礼,又自袖中取个小药瓶呈上。
风梧再一皱眉:“这又是做甚麽?”
“既已好了,自然不敢——”欧阳庭见他猛地拉下脸来便转口道,“不敢私自瞒着,多谢世子赐药。”
“不识好歹的东西。”风梧低喃一句,恶狠狠挑起眉来。
欧阳庭面无表情将药瓶奉上:“世子教训得是。”
风梧眯起眼睛打量他一阵,又垂首扫眼那小瓶,哼了一声才取了随手塞进腰间小荷包里低声道:“这几日养着你那皮肉之苦时,可明白了本世子为何打你?”
欧阳庭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屈膝跪下道:“世子自有教训的道理。”
风梧却笑了一声,拂袖起身行到他身前,将手轻轻搭在他肩上幽幽道:“阿庭啊阿庭……也罢,打也打了,你却还是榆木脑袋不开窍。我还能如何呢?”
欧阳庭垂下头来翻白眼:“劳世子……烦心了。”
“你是我买回来的,自然就是我的人,我便烦心又如何?不过是自讨苦吃罢了。”风梧顿一顿又道,“今日你所行我皆看在眼中,想来便是再罚你你也不明白,说不得还得怨上我。”
“属下不敢。”
“起来吧,笨东西。”风梧嗤笑一声,“既然罚无用,那且试试赏好了——算是你煮茶有功。”
欧阳庭刚站起来就觉得还是再跪下比较好,这位阴晴不定主的赏,真的听听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风梧扯了他袖子往院外行:“就赏你——陪本皇子踏青。”
第五章踏青需谨慎
孟春已过,仲春将至。芳草依依,荪樨其桂。留夷未绽,可喜木兰衔蕊。及第花漫山遍野,正如红烟云雾,与紫花露甲相映成趣。
一车碌碌摇曳,直往城郊行。
车内人正幽幽吟道:“岂料青山枯瘠去,一水正映别离人。碎花去。杏子又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