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忱道:“当日和笙坊一别,陆姑娘走的决绝,说好了再不肯与沈某有任何瓜葛,如今这又是何意?”
陆福生道:“奴婢驽钝,上次冲撞了世子,还请世子见谅。奴婢自那日与世子别后居无定所三餐不继,那日大雨奴婢无栖身之所,差点冻死街头。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来打扰世子,求世子念在那一夕情分上给奴婢一个可以苟安之地。”
那日沈子忱从和笙坊回来,丫鬟伺候他沐浴,中衣脱下,他满身都是血迹,还把那丫鬟吓了一跳。她的手受了伤,一直都在流血。他那时意识迷离,没有察觉到。可她,别说求饶,竟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
她受伤的手似乎是右手,因为他身上只有左肩和左胸有几个血手印。他特地问了下侍浴的丫鬟他的背后有没有手印,没有,一个都没有。她只是推他,一次都没有拥抱过他。
沈子忱冷笑:“一夕情分?真亏陆姑娘说的出口!姑娘那日可是千百般的不愿意,沈某本来是有心负责的,可姑娘连姓名都是为了应付我胡诌的。姑娘厌我至此,哪里有什么情分可言?”
陆福生抬头看他,解释道:“奴婢那日没有敷衍世子,奴婢确实名叫陆皑,小字福生。奴婢也没有厌恶世子,只不过奴婢身份卑贱,只以为世子无意替奴婢赎身,只是有意侮辱,因此冒犯了世子。奴婢此番来王府也不只是单单想活下去,奴婢是想做世子的姬妾,以求安身立命。”
沈子忱心里一阵厌恶:“原来姑娘是来求权势富贵的。不过沈某瞧姑娘志气甚高,不像是肯为姬妾的人啊!”
陆福生咬了咬嘴唇:“奴婢确实有为公子正妻之念。”
沈子忱笑道:“正妻?陆姑娘还挺有野心的啊!不过这个沈某还真给不了你。不仅正妻之位给不了你,就算是姬妾之位沈某也很吝啬。陆姑娘又当如何?”
陆福生又叩了下头:“现在世子给不了也没关系。奴婢愿侍候世子,只求温饱而已。现在奴婢只想活下去,仅此而已。”
沈子忱起身离开,出门时经过陆福生身边却停了一下:“既已侍过寝,就留在外间做通房吧。多的我也不愿意给。你若觉得委屈,可以离开。”
陆福生道:“奴婢谢世子大恩。”
沈子忱甩了甩袖子冷笑道:“你倒容易满足。可瞧你这样,我竟连通房丫头的名分也不愿给了。怎么办?”
陆福生却抬起了头:“奴婢已是世子的人了。世子想怎么安排是世子的事,奴婢不敢有异议。”
“我的人?”沈子忱反问,“那好啊!你既是我的人,那今晚那就依旧由你侍寝。”
陆福生张着嘴却没能说出话,半晌才挤出个“是”字。沈子忱说完仍是冷笑不止,扭头便出了书房。
沈子忱正被禁足,出不得院门,整日在院中待得也十分无聊。早上刚吃饭就待在书房写练字,还没写几张沈夫人就把陆福生送了过来,他见过她之后就一副恼怒的模样走了出来。可是刚出了书房,就瞧见了沈夫人派来监视他的的两个兵士,不得已就又回到书房歪在竹榻上看书。
沈子忱的奶妈徐氏是沈夫人的心腹,得沈夫人的告诫很是照拂陆福生。看陆福生和自家世子爷相处的不大正常也有几分疑惑。徐氏瞧着躺在竹榻上看书的沈子忱,令陆福生过去送过一回茶,沈子忱眸子都没有转,等到茶凉了他也没喝一口。陆福生知他刁难,只得又换了一杯,道:“世子,请喝茶。”
沈子忱扫了陆福生一眼,手臂一挪便将那茶拂到地上。地上毯子很厚,茶杯并没有碎,只是杯里的水溅出来,有不少都溅到了陆福生的脚和小腿上。刚续的茶水极烫,陆福生只觉一阵灼热的疼痛,略皱皱眉把那杯子拾起来。她另换了一个杯子又重新倒了一杯热茶,仍是说:“世子,喝茶……”
沈子忱一把握住陆福生的手臂:“我不是说要你今晚侍寝么?你只须在卧房里侯着便可,在这里转什么?就是这般急不可耐么?这里可是书房,姑娘读书知礼,不怕亵渎孔孟吗?”
这就是她等了十年的人?她一直想着他念着他,哪怕他的父亲背叛了她的家族。她总觉得他跟他那个伪君子的父亲不一样。她甚至还奢望他能帮着她替她给南宫家讨一个公道。可是眼前这人,顶着她深爱的那人的名字和皮囊,只会欺她辱她。更遑论旧情?
陆福生的眼眶一下子便红了,拳头握得紧紧的。陆福生没留过长指甲,在和笙坊时她做的都是脏累的活,可她却偏受不了指甲盖里脏兮兮的,因此总是把指甲剪的秃秃的。哪怕剪到血肉都可以,只是不可以脏。前几日她刚剪的指甲,现在还是裹不住指尖的皮肤。拳头握得紧了,指甲钝顿的疼。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松开了。
沈子忱看到她握紧又松开的手掌神色微变,仍是冷眼看她,松开了钳制她胳膊的手。
陆福生朝沈子忱福了福身子:“世子教训的是,奴婢告退。”
午后沈子忱又在庭院里练剑。沈夫人本不许他习武继承其父的节度使之位,从小便请了几个大儒教他读书,盼着他发愤图强,有朝一日蟾宫折桂,考个状元郎回来。
国朝重文轻武,沈昊亦是科举出身,沈沈夫人这样想本无可厚非。可近些年朝廷式微,各地藩镇割据,节度使各自为政。沈家为节度使,封镇宁王爵,爵位世袭罔替,已是乱世里安身的好出路了。可这位王妃偏不肯,近乎执拗的不许沈子忱习武。沈昊惧妻,虽有异议却不敢有微词。但节度使之位需有人继承,沈昊妻妾虽多却只沈子忱这一个子嗣。沈子忱的武功都是沈昊暗中传授,一直瞒着王妃。那日沈子忱武林大会大放异彩,虽是改了名字,却出了相思蛊这档子事儿,也算是东窗事发了。
沈昊向来对夫人言听计从。这次是沈子忱不听话事情败露,事已至此,就算沈昊有心回护也没法子了。沈子忱倒是想开了,他并不曾犯什么大错,母亲就算因他偷学武功气他,总不能就因此废了他。如今事情都挑开了倒也干净,总不用次次都偷偷蹓到山里去练剑。
练了半日,没人堵着他骂却也没了趣味。沈子忱无聊的犯困,收拾收拾便去沐浴,刚换了衣服回房就瞧见坐在外间的陆福生。
沈子忱敲了敲脑袋,倒把她给忘了。
陆福生穿了一件黑袍侧坐在窗下,领口半系,脖颈和锁骨都露在外面,越发显得肌肤如雪。她的头发微湿,全部散在背后,窗户大开着,秋风阵阵,竟是在晾头发。
沈子忱看了下玉漏,戌时半,她必是早早便准备过来侍寝了。陆福生听到沈子忱的脚步声急忙扭头,下意识的便揪住领口。她扯了好长时间都没将那领口扯住,后来才不得不放弃,垂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