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硬是从喉咙中磨了出来。「娘娘您将来打算往哪儿去?」
今英只是嘱咐着思莲。「照妳自己的心思而行,如今的妳已没有崔家的包袱,成为御膳厨房最高尚宫,不再是妳唯一的一条路……」
「不!我要成为最高尚宫,我要跟姑母一样!」思莲泪眼看向自幼拉拔她长大的姑母,却是忍住了颗颗泪水,坚持骄傲的抬起头。「我要让别人重新认可我们家族,不是靠手段争取来的荣耀;我还要帮姑母洗刷名誉,让人知道姑母是朝\鲜御膳厨房最优秀的宫女!」
「思莲,妳太骄傲了。」今英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却又无能为力。
思莲用袖子抹了抹脸,勉强维持声音的平静问道:「娘娘,严尚宫娘娘那时交给妳的东西是什么?」
「我们走吧。」今英将唯一的包裹抱在胸前,最后一次平静的回顾待了许久年月的朱子轩。头次在宫中系上平民的衣结,跨出朱子轩的门坎。
「思莲,妳到内医院去叫长今过来吧。」
忽视思莲眼中浓浓的不甘,今英重新开口。「妳跟长今说,就在我们时常见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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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亭静静,年月无声。亭上的积雪随着春日到来,逐渐消融,那抹清冷的身影依旧立在凉亭之外,寒风料峭拂得衣袖摆荡不停。
阿烈就停在时常伫足的地方望了许久,望着那个让自己的心烧破了一个洞的女子。她依然移动脚步走上前去,一步一步,彷若走回不断拉近的从前。
檐上雪堆滑落,阿烈惊吓一跳,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厚厚的积雪打在地上发出偌大声响,也引得前方女子倏然回头,遥遥相望。
阿烈对上今英的眸子,心跳怦然,渴望从对方眼中读出些什么,却又换得了更深的失望。
不甘心隐隐浮现嘴角,阿烈正要往前一步时,今英忽然开了口。
「我说过这凉亭闹鬼,以后少来。」
阿烈先是怔了会儿,而后慢慢睁大双眸,仍是使唤医女时的回忆一一浮现,语调顿时如风中摇晃强烈的琴弦。「妳……都记得对吗?」
今英冷漠的将目光放回前方一泓安静的湖水,看着波纹微晃,只有落雪有声。
再也问不出什么,阿烈只得望着方才落至地面已逐渐消融的雪堆,长叹一声离开了凉亭外。至转角处不意与长今打了个照面,长今一径低着头未发现她闪烁着妒恨的眼光,直往凉亭方向走去,阿烈正要跟上前,却被思莲唤住。
「阿烈医女,出宫的路在这边。」
阿烈认得思莲,却也惊讶其年纪轻轻即有一股老成气势。看得出思莲有话要说,阿烈眉头一皱,却还是跟上脚步。
「娘娘以前常站在那凉亭里。」思莲的步伐未曾落下,声音从前方悠悠传来。「我去找娘娘的时候,总会看到个医女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娘娘。」
「我没问过娘娘知不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可是只要那天天气冷了些,娘娘总是会提早回到朱子轩;那天若下雨,娘娘虽然想到凉亭里,却也只是在朱子轩里静静发呆着。偶尔那医女没来的时候,娘娘会露出些微失望。」
「我一直不晓得那医女是谁,可是我想能够让娘娘暂时忘却在午夜梦回间所喊的名字,那医女或许能治疗娘娘的心病吧?」思莲停下脚步。「可是那名医女,在娘娘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离开了。」
「阿烈医女,门口在这里,请妳离去吧。」
思莲不留情的一躬身,留下阿烈一个人站在侧门前,心底的琴弦兀自弹出不成调的曲子。
曾经走近过的,是吗?曾经进了凉亭,只是她偏偏避开了落下的积雪,偏偏退开了那一步,从此只能越走越远。
那个人曾经有情的。阿烈想笑,眼泪却是不停的滑落。
当长今到亭边时,只看见白日与雪地之间那抹突兀的身影,正收回抛去湖中许久的视线,而重重勾住了长今的眼睛。
伸手挡去从屋檐滑下的积雪,长今左袖微微遮蔽半边容颜,少了一半的光线使得眼前身影忽地黯淡许多,几乎是忍不住的想诧异出声,却被今英的一句话截去了呼之欲出的情感。
「我有东西要交给妳。」
「这是妳母亲她交给妳的信。」今英从怀中取出书信,递至长今面前。「姑母将这封信交给我,要我烧掉,但是我没有烧掉。」
若是要说,今英也不知是出自何种情感,留下一封纪录崔家恶迹、足以致命的信在身边。或许是她相信,长今总有一天会成为最高尚宫,她们能像长今母亲和韩尚宫那般,共享一坛调味醋;或许是她想铭记,自己曾犯下多么伤人的罪恶,就算天地无语,可是字字昭然若揭映彰于信里行间;或许是她不愿意,想保留着一丁点儿甚至零碎的曾经与长今的回忆。
只是这些事情她无法对任何人说,仅能在心底咀嚼,多年酿成的酸楚让人一碰便苦涩。而今只在这些心事再也不重要,崔家再也不用她来守护时,她能如此坦然的站在长今面前,云淡风轻的叙述过往。
「这就是我。我不能完整的做一个崔家的人,但是我也没有能够坚持自己的主张;我没有完全的自信感,也没有完全的自卑感;我并没有完整的才华手艺,也没有做到认真努力;我不曾拥有完整的恋慕之情,也从来没将我的恋慕之情传达给一个人。」
今英舒展开眉头,看了长今最后一眼,轻轻的与其擦身而过。
今英走过小桥,迎面遇上的宫女们纷纷深切的鞠躬,今英目不斜视的往前行去,彷若她仍是这座宫廷里曾经传说的傲慢过人的最高尚宫,有些御膳厨房的宫女却忍不住用袖子遮住嘤嘤哭泣的脸庞。
长今只是望着那个人笔直的脊背,走过曲折的宫廷道路,眼看她们之间隔开一道曲桥弯延的鸿沟,那道身影逐渐随着凉亭隐去,掩没在檐脊最后的转角。
「不要老想着在月光底下看松子。」
「那怎么办?」
「把注意力集中到手指尖。」
……
「今英,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请妳告诉我。」
「石子掉进了潭中,妳能再把它找出来吗?」
……
指尖一阖一松,长今怔怔望着被雪染色的亭檐,一夕青丝白了红颜,不过是悠悠岁月中的弹指瞬间。但在须臾的声响里,只有那人最浅的微笑最深的落寞,横亙她的半生。
春雪会消,如同每年落而复发的松子;但石子跃入湖中,却是不可再追回的怅然。那人不再像年少时期充满了热忱与耐心,而是什么也不说、做出最无情的道别,投下一颗石子落入湖心,愁皱了眉头心尖。
相见争如不见。就算走到末途,她知道今英也要选择带着骄傲一同离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