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亮起来。一卷轻纱铺在地上,有种错落的不真实感。两人一人站在房檐阴影下,一人站在明月里,暖风带起树梢摇动,音色远胜刚才宴上的瑶琴。
“好。”孟迟风抓住了那只从阴影里伸出的手,轻轻一握,放开时手心里好似还带着温度。
第4章 第四章
次日,晋王孟迟风上书,奏请严查其舅家仗势欺人之事,举国皆惊。
民间议论纷纷,拍手称快者有,嗤之以鼻者也有。这半月间萧家大门紧闭,明明是春风初起的时节,那宅院却好似秋风拂过,门口的石狮子都透着颓丧。
京城中西坊边上的一小面摊上,两个牛贩子到了点出来吃饭,点了两碗阳春面,其中一人道:“你听没听说萧家的事?”
他的伙伴回答:“这都多久了,你才知道?”
“是新消息!真要抓人啦!”
听见这话,旁边一食客嗤笑:“那是晋王的亲舅家,怎么可能。自古不都是官官相护,哪有为了几个小老百姓折腾自己亲戚的。”
“就是就是。”另一桌的食客也这样说。
“嗨。”一开始挑起话头的牛贩子道:“护就护呗,咱能把他们怎么着?要我说晋王也不赖,搁十年以前,谁敢做这贩大牲口的营生?根本卖不出去。”
他的同伴也说:“也是,二十年前,就先皇刚登基那会,都穷的要吃人了,哪能想到有现在的日子?现在能安生着坐在街上吃细粮白面,我就知足喽。”
“是极,我们这样的百姓,不就图个安稳太平嘛。”
离他们很远处一个儒生打扮的青年听见这话,不禁冷哼了一声,显然对这帮只顾自扫门前雪的愚民不屑至极。
今日被权贵欺压的不是他家,所以只当与他们无关,殊不知风水轮流转,指不定哪天就轮到他们了呢,到时候定没有人为他们出头就对了。
“萧府被抄了!”不知哪来的生音钻进书生耳朵,如一道惊雷,震得他直哆嗦。他随着人流朝西坊主街前去,果然看见平日不可一世的萧府少爷并他们的奴婢如猪猡一般被绳子串了一串,在衙役催促下向前走着。有些要脸面的,将长袍下摆揭了起来,遮住脸,却露了底裤,引得围观者一阵哄笑。
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他赶忙挤出看热闹的人群,向西坊布告牌那里去。布告牌乃是朝廷公告重大政令之地,每有大事出现,便会有小吏贴了告示。如去年科举时间更改,就在京中的各大布告牌上出了告示。
那里亦是一群人聚集,挤得厉害。他站在后排,听前排好心人大声念道:“萧家之作为证据确凿,苦主中有案卷者,可在三日内申报复议,若无案卷者,寻保人证人至少各三前去登记待查……”
“我的传家宝啊!老天开眼啊!”一老者大呼过后,竟晕了过去。书生跟着众人把他送进医馆,出来时还有些不真实感。
是真的,老天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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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对萧家被抄一事正面评论居多,但王爷的口碑……”
大庆殿中几人正在议事,说道此处,一位大臣叹息着摇了摇头。
另一人道:“要是王爷肯听段相的,给诸位阵亡将士办了公祭大礼,这事不就盖过去了?”
活人与死人相比,当然是死人大。晋王要是抬出为国征战的功绩,再抖一抖他率领将士所作出的牺牲,自然就不会有人去纠结他舅家的那点事了。但孟迟风性格中一直颇是桀骜,不愿动这脑筋,只一心做自己分内的事。
这样虽然不能说是错,可落到今天被动的局面,也是无可奈何。
段庭臻捧着热茶,不动声色。
“要说补救,也不是没有办法。”最先提起这事的那位大人眯着眼,思索道:“还是沿用原来的思路即可,教百姓知道,晋王在边关究竟做了什么,为国为民付出了多少,风向自然即可扭转。只消编几个小故事,让说书人说上一说,不出三五天,保证没人记得萧家。”
“你这老小子在这说的天花乱坠,人家不领情,有什么用?保不齐回头参你一道,你哭都没地段哭。”
被同僚调侃了,那位大人也不恼,笑而不语。
说是这么说,在场之人并没有会去找事的。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世间之事大多不外如此。
“好了诸位。”段庭臻出声道:“还是继续——刚才说到哪了?”
“说到伤残士兵的安置问题,还有萧家吐了地出来,正说着怎么用。”
“可以叫当地父母官分个一二亩田地地算是租给他们的,作物成熟后统一收购,价格可以放高些。”
“是个主意。”
众位大臣纷纷表示赞许。
“相爷。”忽有一小太监过来,对段庭臻道:“晋王来了,说要见您,奴婢不敢耽搁,您看这……”
段庭臻点了点头,看向众人道:“那今天就谈到这吧,赵大人的提议极好,先写一份奏章呈上来,将条理梳理清楚,我等再继续商量。”
“是。”众人告退,段庭臻随着小太监进了旁边的一间偏殿,看见孟迟风正坐着喝茶,便笑道:“可是有何要事?王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孟迟风道:“是这样的,这段时间本王想了想,原先的想法确实偏颇了,办公祭礼之于将士来说不失为一件好事。我大楚被北蛮压制许久,难得胜了一次,是该好好宣传以安民心。”
段庭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捧起小太监刚添的新茶,并不喝,只是拿在手里略想了想,道:“时间怕是晚了。”
“所以本王想着,并不是非要办祭礼,立一块英烈碑如何?”
他目光灼灼的看向段庭臻。
这件事孟迟风本来自己就能办,找到段庭臻应是有别的原因。他思考了一阵,笑道:“段某没有别的长处,唯独字写得还行,若是王爷不嫌弃,这碑文……”
孟迟风的来意本就在此,段庭臻如此善解人意,使他一阵惊喜。他本不是那种喜欢托人帮忙的人,来时还有些忐忑,见这事如此顺利,实在有点喜不自胜的意思。于是笑道:“本王替将士们道一声谢,那这事就拜托段相了。”
“王爷客气了。”段庭臻道。
这会儿两人的关系虽有缓和,但不过是从看不惯回到了点头之交,这会儿话说完了,孟迟风就感觉有点不自在。
段庭臻可以说是个成精的人,怎么看不出来。与这人闲聊他也没什么兴趣,索性善解人意到底,先开了口,免得尴尬。
“这时候不早了,王爷别让皇上等急了吧。”
出征回来孟迟风也没什么事,就常常出入宫中教小皇帝武艺。小皇帝不过一个五岁的孩童,本也学不到什么,就跟着他跑跑跳跳的,还对段庭臻抱怨过辛苦。每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