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传达秘密的关心,因为离开的消息本应是秘密的。
是大哥先看到这张纸的,两人酒醒后各怀心思地下了床,戚平扬打算去给林尤打些水擦一擦,连他自己都觉得那具身体的一夜之间新填的伤痕和血污太过碍眼。大哥失魂落魄地拾起这张纸后更加魂不守舍,掏出一直贴身放在胸口的软陶章小心翼翼地塞进尚在昏睡中的林尤枕下。林尤醒了以后便把它摔碎了。
刻的什么呢?戚平扬有些出神地想。
许久等不见林尤再度开口,他向来是不屑与我说话的,戚平扬心想,好在昨晚也算说的够多的了。然后轻手轻脚地把碎片都捡起包好,伙同那张字条一起,拿在手里,转身离去。
终于剩林尤一个人,他大睁着眼睛,扶着床沿和墙壁,慢慢走到阳光下,还是不大看得清,但能感觉到天气很暖和。他记起春天的时候自己曾听人说盛平西南的青山湖很美,大半年过去却一直没有机会去。晃眼是夏末初秋的时节,他很想带柳苏一起去游湖。
有人踩着落叶走过来,"你的眼睛怎么了?"是柳苏惊慌的呼喊。
林尤别过脸,半垂着眼移开了视线,"换季啦。"尽量缩短答话,掩饰声音的嘶哑。
柳苏叹了口气,扶着林尤想把他搀回房里,"那就别在风口站着了,换个挡风的地方晒太阳吃早饭!"触到林尤时,他的身体一僵,很快又恢复原状,从他的反应中如何也猜不出衣服下面是怎样凄惨的光景。
"世子今天慌慌张张地来找我,"柳苏布着菜,没有留意到林尤发白的嘴唇,"给了我一个出府的牌子,说带上牌子和四个侍卫就能出去玩。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呀?我太馋女娲庙旁边的一家羊肉了,咱们中午这就去吧!我问世子要不要一起,他居然不去,真奇怪。"
"听你的。"林尤喝了点汤,闭口不提游湖的事,他不想带着王府侍卫和一身不堪的痕迹去,也没有解释世子已经离开了盛平。他有新的打算,却不知道怎么对柳苏说。当务之急,是和林蔚见面,从戚平扬的话中猜测,他应该已经回来了。
只是林尤已经没有筹码与这个庶兄"谈判",他只能放下最后一点尊严,去哀求。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林尤捏着汤匙。身不由己命不由人,他还是想要做最后一点挣扎。
第二十五章 兄长
吃了羊肉,林尤和柳苏都全身发烫。两个人拉着手在街上从东逛到西,直到囊中空空,林尤用最后一点钱买了支假翡翠的簪子,插在柳苏挽的新式发髻上。"别嫌弃,现在穷。"声音依然沙哑低沉,柳苏以为他是受风着凉,出门让他穿得很厚,热出一身汗,林尤也不敢多嘴。
听了林尤的话柳苏笑得前仰后合,"我嫌弃死你了!傻瓜!"
即使看不清柳苏爽朗的笑脸,只是听见那种脆生生的笑声也使林尤大为宽心,他拉着她与侍卫拉开一定距离,有些忐忑地开口,"柳苏,我以后要是都这么穷了,你还肯嫁我吗?"
"不嫁不嫁!就是我绣花织布买的簪子也比这个好看,你要是比我还穷,一定是自己懒!你要肯放下少爷身段去谋个一差半事,如何会长久受穷?"柳苏笑盈盈地摸了摸"满口嫌弃"的簪子,"我等着做个漂亮富贵的新娘子,你若随意放弃斗志,我才不嫁你。"
林尤知道柳苏在鼓励他安慰他,但接下来的话无论如何都要说出口:"你愿意嫁给我兄长林蔚吗?"
柳苏的笑意顿消,怒目圆睁地等待林尤解释,林尤上前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说,"我打算逃走,林家已经将我划出族谱,离开毅王的视线会很危险。林蔚在新城给我们准备了一间院子,你嫁他就不会与我逃走扯上关系,等风声过了,我来接你走。"
"你信我吗?"柳苏抓着林尤的手,心头苦涩得说不出话,怔怔看着林尤清瘦的面容,慢慢点头。
侍卫们赶上来,正见到柳苏一巴掌打在林尤的左脸,"不思进取的穷鬼!"新买的簪子被折断丢在地上,人已经拂袖而去。两个侍卫连忙跟上,剩下的则守着林尤,听林尤哑着嗓子哭泣,嘴里嚷着"夺妻之恨"、"水性杨花",边哭边向林记奔去,要找自己的庶兄"报仇"。
只要人还在自己的视线中,侍卫们任对方撒泼打闹心中毫无波澜。
于是林尤抹着眼泪叫了顶轿子,抽噎地上气不接下气,被抬到了林记。
下人们见到自家不掌事的主子出现在店里,身后带着两个凶神恶煞的王府侍卫,连忙喊来了林良。
林良见情势蹊跷,把侍卫和林尤都请进了店里,吩咐打杂的伙计上茶。
"林蔚回来了吗?"林尤装作愤恨的神情,憋红了眼角,脸上的掌印还是新鲜的。林良思索半刻,向侍卫们拱拱手,"二位稍事休息,请等我家两位少爷商议片刻。"侍卫们嘴角嘬着笑,点点头,即是来到林记,林尤不敢不回来。
林良雨夜独自从王府归去后一直忧心如焚,见到林尤虽是哭着,却并不虚弱,心里觉得多少有些安慰。只是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缄默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林尤手正要推门的时候,林良踌躇了一路,终于开口,"少爷。"
林尤看了他一眼,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面色平静地示意他退下,自己要同林蔚单独商谈。林良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无声地点头离开。
房间里林蔚正在核账,一抬头见到来的人是林尤十分吃惊,下一秒便立即掩饰好自己的失神,似笑非笑地丢开账本,将双手搭在椅子的扶手处,做出一副坦然的胜利之态,"一直找不到你,没能及时通知:族长已将你除名,以后你就没资格出现在林记了。不过兄弟一场,族长虽说死生自由,你如果实在困难,我倒可以接济你一点。"
林尤侧过脸,藏住自己面上的红印,"过河拆桥,卑鄙无耻,贱人杂种一脉相承。"话是怨怼恶毒的话,语气却轻飘飘的,好像这句咒骂不是发自内心,而是替谁说的,走个过程似的,演绎得十分拙劣。
但庶子的身份是林蔚的死穴,"贱人杂种"的定性瞬时激怒了他,看向林尤的目光像是要喷火。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林尤跟前,刻意将林尤从头到脚地扫视了一番,"我忘了现在尤少爷是被世子养着的,生活怎么会困难。被世子金屋藏娇的滋味可好?"
林尤猛然抬头与他对视,红红的眼角和开始发暗的掌印暴露出来,神色凄婉,"你们果然是知道的。"
林蔚盯着林尤的脸有些发愣,不知联想到什么,正盛的怒气忽然熄灭,神色复杂地退了两步挪开视线。
"哥。"林尤的称呼把对方吓了一跳,林蔚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衣袖,"你有八九年没这么喊过了吧。你今天来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