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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拔剑把张昌宗的头发削了,亏得张昌宗躲闪了一下,才保住他那张脸。陛下罚她去长安掖庭宫,正合她的心意,不必整天对着张昌宗,她别提多高兴。”

    房瑶光当年宁愿投效女皇,也不肯嫁给李显,或是出家当女冠,她觉得跟着女皇可以让她摆脱女子身份的束缚,和家族中的男人一样顶天立地,现在女皇为了一个男宠责罚她,她心中失望,自请离宫。

    这些年她忠心耿耿,竭尽心力为女皇办差,女皇清醒过来后,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许是想掩盖宫中的流言,下令逐她出宫,罚她回长安,担任掖庭宫的掌事女史。

    房瑶光毫不留恋,走得很洒脱。她终于认识到,女皇是一位精明的政客,她深谋远虑,做每件事都要求得到回报,绝不做无用功,她此前为提高女子地位而提议的举措,全是为了称帝铺路,而不是真心想为天下女子谋福。

    大多数时候,政客是没有性别之分的,他们眼中只有利益。

    裴英娘沉吟许久。

    女皇敏感多疑,习惯掌握主动,把所有可能威胁她地位的人当成对手,她谁都不信,只信自己,当年她是这么防着李治的,现在她也这么防备李旦,即使她知道皇位只能传给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是不愿让儿子过得太痛快,张昌宗和张易之是无根的浮萍,依靠她的宠爱获得权势,离了她,必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她宁愿信任两个男宠——他们让她觉得安心。

    权力巅峰,注定要如此孤独么?

    她低叹一口气,为房瑶光,也为女皇,虽然她明白女皇并不在乎这一点孤独,女皇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状态。

    李令月放下茶盏,示意郑六娘先出去。等房里只剩下她和裴英娘,她皱眉问:“英娘,武承新那个人,能不能信任?”

    裴英娘摇摇头,“阿姊,人心难测。”

    她依然觉得蔡净尘不会伤害她,但她还是会防着他。

    ※

    几天后的清晨,殿外悬挂万丈雨帘,宫婢进殿通报,阿禄求见裴英娘。

    裴英娘让阿禄进来。

    她注意到他脸色古怪,给半夏使了个眼色,半夏领着宫婢们退出去,放下鲛绡,大雨冲走燥热,殿内很凉快。

    “殿下。”阿禄抱拳,“四郎……侍御史求见。”

    裴英娘手执一把刺绣山水人物团扇慢慢扇着,闻言摇扇的动作停了下来,蹙眉问:“他想见我?他在哪儿?”

    阿禄道:“他此刻就在上阳宫南门外。”

    蔡净尘代表武家给裴英娘送催生礼。民间风俗,产妇临近产期,娘家人预备小儿所需的衣物和节礼送至女婿家,称为“催生”。

    裴英娘是“武家嫡女”,蔡净尘是她名义上的从兄,以娘家人身份送上催生礼,合情合理。

    她决定见一见蔡净尘,他一直在暗中向她传递消息,提醒他注意女皇的安排的细作,或许他这次主动求见是有要事同她讲。

    甘露台是她的地盘,没什么好担心的。

    健壮的仆妇们担着一担担锦帛覆盖的彩盆、银盆走进甘露台,盆中装着五颜六色的面人,红枣、桂圆各样干果,牛羊牲畜,彩画鸡鸭蛋,并为小儿准备的贴身衣物。

    侍御史武承新的大名如雷贯耳,太子千牛备身杨慎如临大敌,加派人手护卫甘露台。

    裴英娘捏紧翠竹扇柄,道:“让他交出佩刀,若是他不肯,不必带他来见我。”

    杨慎应喏,走到外殿高台前。

    侍御史着一身小团花绫罗袍,负手站在台阶下,四五个护卫把他围在中间,他抬头仰望甘露台,神情平静。

    杨慎请他卸下佩刀。

    侍御史没有犹豫,利落解下腰间佩刀,连同靴子里藏着的匕首一起交到护卫手上。

    杨慎眉头紧皱,侍御史独自一人进殿,身上没有任何可以防身的东西,就不怕有去无回?

    他仔细搜查侍御史,确认他身上连一根锋利的针都藏不住,才抬手放行。

    阿禄领着蔡净尘踏进内殿。

    蔡净尘环顾一圈,宫婢、仆妇守在屏风后面,帘外人影幢幢,可能埋伏了精兵护卫,他们的分寸拿捏得很好,既能够随时保护裴英娘,又听不到内殿的说话声,不会触犯裴英娘的隐私。

    很符合太子的作风。

    阿禄低声叹口气,小声道:“四郎……太子千牛备身是太子殿下的人,他的刀和你的一样快,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不是谁都会像娘子一样对你好。”

    蔡净尘没说话。

    阿禄退出内殿。

    鲛绡轻薄透明,隐约可以看见帘后的人倚着凭几而坐,裴英娘的声音透过层层折射出晶亮光华的水晶帘,传入蔡净尘的耳畔,语调柔和,“你说想试试……是要以武承新的身份接替武承嗣么?”

    蔡净尘下意识想抱拳,意识到现在身份不同,掀起袍角,盘腿坐下,又觉得盘腿坐不恭敬,于是改成跽坐。

    在她面前,他做什么都手足无措,姿态笨拙。

    “武承嗣大势已去,我已经收服武家其他人,他们愿意听从我。”他定定神,挺直脊背,“娘子,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可以带着武家人协助太子,也可以不理会武家人,继续为女皇追杀宗室遗孤,您觉得我该选哪一条路?”

    简单直接,没有试探,没有表忠心或其他,也不解释他此前种种行为背后的目的,他脱口说出自己此刻的打算,等着她回答。

    她不曾轻视他,鄙贱他,所以他面对她时,既卑微到尘埃里,又出奇的大方坦然,没有任何隐瞒。

    水晶帘后,裴英娘松开团扇扇柄,指尖轻抚翠纱扇面,“你没有选择,不是吗?”

    不协助李旦,蔡净尘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女皇随时准备牺牲他安抚百官,收揽人心。

    蔡净尘嘴角轻勾,凤眼里闪过一抹决绝,只要他想,他可以选择。

    不过他没有反驳裴英娘。

    “我不会对你做出任何承诺。”裴英娘的声音再度响起,“四郎,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你想效忠郎君,那就去打动他,拿出你的诚意,让郎君信任你,看到你的本事,不必来问我,我不会干涉他的决定,你好自为之。”

    蔡净尘双手握拳,他不是来找裴英娘求情的。

    他只是害怕他的做法可能会妨碍娘子的计划,所以来征求她的意见。

    既然娘子让他自己选择,那他就按着原来的想法行事吧。

    “若是我对娘子还有用处……娘子随时可以差遣我……我现在虽然臭名昭著,至少有了个堂堂正正的身份,可以为娘子解忧。”蔡净尘抬起头,深深看一眼水晶帘后面模糊的人影,“我永远不会背叛您。”

    即使粉身碎骨。

    他郑重稽首,起身告辞。

    蔡四郎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