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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微笑着说起李治生前的一些趣事。

    这一次姐妹俩没有哽咽流泪。

    乾陵的地下玄宫早已修建好,接下来是一些地面工程。李治已经入土为安,带着他生前最喜爱的古董珍玩、字画书帖长眠地下。

    逝者已矣,她们怀念阿父的同时,更要好好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

    不知不觉到了日暮西垂的光景,倦鸟归巢,远处传来渺远的鼓声,提醒老百姓们坊门即将关闭。

    “要不要告诉八兄?”李令月看一眼窗外,窗棂间一片璀璨金光。

    她皱眉问,“他知道你来洛阳了?”

    裴英娘摇摇头,扣着李令月的手,“阿姊,先不要告诉阿兄,一个字都别说,我走之前托人给他送了一封信,他以为我嫌山上闷得慌,跑到新罗去了。现在时局紧张,我不想让他分心,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他的。”

    如果李旦知道她此刻也在洛阳,一定会提心吊胆,患得患失,没法专心应付武太后。

    李令月稍一沉吟,答应下来,沉声叮嘱裴英娘,“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险,连三郎也要瞒着。除了我,只要有第三个人在场,你就得戴上帷帽。”

    不知是不是做了母亲的缘故,李令月越来越稳重了。

    裴英娘扑哧一笑,“阿姊放心,我晓得轻重,不瞒你说,我在洛阳待了一阵时日,城里各处都有我的人手,皇城和上阳宫那边我不敢靠近,其他地方不碍事,我既然能偷偷潜进来,自然也能神不知鬼不觉溜出去。”

    李令月摇头失笑。

    姐妹俩亲亲热热说着话,外面使女在叩门,薛崇胤午睡醒来看不到母亲,扯着嗓子大哭,乳娘哄不住,只能把他带到正院来。

    “胤郎多大了,是不是会走路了?”裴英娘戴上帷帽,拨开垂纱往外张望,剪水秋瞳,依稀还是少年时那个狡黠明媚的小娘子,说话间仍然带着天真的稚气,“会叫人了吗?”

    李令月轻轻拍一下裴英娘的手,嗔道:“早就会走了……你这个姨母怎么当的?”

    裴英娘哈哈笑,“好吧,我这个姨母当得不称职,那舅母呢?”

    薛崇胤走路还不大稳当,颤颤巍巍的,乳娘怕他摔倒,一只手放在他背后,小心翼翼扶着他进门。

    裴英娘透过垂纱往外看,小小的粉团儿,穿戴整齐,颈上挂着璎珞圈,活泼可爱,进房以后,直往李令月怀里扑。

    还没学会走,已经惦记着跑了。

    她掩好帷帽,唇边含笑,没有出声。

    都说外甥似舅,阿兄小的时候,是不是和薛崇胤一样粉妆玉琢?

    ※

    寒食前后是踏青游春的好时节。

    洛阳城的仕女郎君们乘车、骑马出游,进出城门的几条长街车马塞道,熙熙攘攘,宝马香车,华盖如云。

    与此同时,反对武太后的宗室不甘坐视她窃取李氏江山,纷纷起事。

    宗室们私下联络:“太后必定诛尽诸王,我等如不起事,李氏绝嗣矣!”

    四月底,琅琊王冲在博州长史的帮助下募兵起事,因完全不通军事,很快兵败,被部下所杀。

    其父越王贞为了响应儿子,在豫州起兵,武太后命左豹韬卫大将军鞠崇裕为中军大总管,率兵十万前往讨伐,越王贞兵败自尽。

    百花盛放,欣欣向荣的暮春初夏时节,武太后磨刀霍霍,以彻查琅琊王和越王叛乱之事为借口,开始一场针对李唐宗室的血腥大屠/杀。

    她下令于丽景门别设推事院,任命武承新为侍御史,武攸暨从旁协助,负责审讯诸王,查明琅琊王冲的同伙。

    端午佳节,暑气蒸腾。

    常乐大长公主因公开咒骂武太后,帮助叛军购买甲胄兵器,罪不容诛,被逼自尽。

    驸马赵瑰痛失爱女赵观音后一直卧病在床,得知老妻也被鸩杀,伤心之下,病发而亡。

    五月中旬,高祖李渊之子,已是七十岁高龄的霍王李元轨,被甲士装进囚笼之中,流放黔州,不到十天,便死在陈仓。

    其子江都王绪被斩于江都。

    五月末,韩王元嘉与鲁王灵夔被武太后亲信堵在府中,奉诏在家中自尽,家产尽数没收。

    韩王元嘉的三个儿子俱被斩首。

    六月初,高宗李治之弟,已是耳顺之年的纪王慎,被装入囚车里,流放巴州,苦苦煎熬一个月后,死在途中。

    纪王慎的儿子全部被杀。

    舒王也遭到流放,万幸他身体健壮,熬过颠簸的行程,顺利到达流放地利州。

    短短几个月内,李氏宗室中,霍王元轨、韩王元嘉、舒王元名、徐王元礼、越王贞等满门被杀,其他亲王虽然有个别子孙逃过一劫,但大多数被发配至岭南更偏院的荒凉之地,十不存一。

    武承新搜查琅琊王的府邸时,发现他写给众位亲王、世家姻亲等人的信件。

    凭着这些信件,武承新以各种非常人能想象的刑罚手段,栽赃,陷害,威逼,屈打成招,查出越来越多的“同伙”,到最后,受到牵连的人数超过万人,几百户世家贵族遭到血洗。

    之前武承新手刃宜州刺史,打败李敬业的叛军,少年郎君,立下赫赫战功,很快扬名天下。

    而这场对李唐宗室的大屠/杀落下帷幕后,武承新的名字再一次传遍大街小巷,他成为人人谈之色变的冷血酷吏,能止小儿夜啼。

    老百姓们思想单纯,武太后听政多年,颇有政绩,他们对圣母神皇并无多大恶感。

    武承新和武承嗣就不同了,作为专门替武太后排除异己、诛杀忠良的鹰犬,他们承担了所有人的怒火,是老百姓们最痛恨、最厌恶的奸臣。

    尤其是宗室皇亲,恨不能噬其肉,啃其骨,将两人挫骨扬灰。

    ※

    阿福再也不提起蔡净尘这个名字了,一开始是不敢,后来是不屑。

    投靠武太后并没有什么可耻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想要往高处爬,必须做出牺牲。

    但是武承新连无辜的妇人和孩童都不放过,罗织罪名,构害宗亲,把做人的基本良知都丢弃了,阿福不承认他是以前那个忠诚的蔡净尘。

    蔡净尘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