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
恰好相反,没有顾忌,没有留恋,她反而不必再隐忍。
山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她最后回头看一眼伫立在晴空下的含凉殿。
阿父,小十七走了。
第196章 一百九十六
李显看着卫士递到自己跟前的珠花, 张大嘴巴。
这珠花他认得, 十七娘喜欢轻巧精致的首饰, 守孝期间她常常戴这种颜色素淡、样式简单的头饰。
十七娘向来很受内外命妇的追捧,她簪什么花, 第二天, 坊市卖的那种花价格一定会暴涨。她梳什么发式,三四天后, 长安贵妇们立马跟风效仿。
她戴珠花, 命妇们有样学样,佩戴珠花蔚然成风。
十七娘的珠花颜色与众不同, 是一种没法比拟的本色,李显一眼就能认出来。
一人走到李显身前,抬手接过珠花, 挥退卫士,“知道了,你们退下。”
是八郎相王。
卫士们不敢走,犹豫着看向李显。
李显挥挥手, “走吧走吧,你们快走!相王妃想带走谁就带走谁,你们别拦她。”
卫士们躬身告退。
李显神色忐忑,伸手去扯李旦的衣袖, “阿弟……”
李旦往旁边躲了一下,避开李显,把珠花收进袖子里, 淡淡道,“陛下,你想查什么?”
李显感觉到他的生分,颓然道,“我、我只是想摸清宫里的情况,母亲的权力太大了……”
“那你应该从蓬莱宫那边入手,你查阿父身边的人,查不出什么。”李旦扫李显一眼,“是不是韦氏怀疑我、英娘和令月私下里瞒着你扣下阿父的东西,所以才要彻查含凉殿?”
脑袋里嗡的一声,李显脸上涨得通红,“阿弟,我没那样想过!”
“你没有,不代表韦氏没有。你纵容她调查含凉殿的近侍,外人看来,就是如此。”李旦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七兄,母亲绝不满足于当一个手握大权的太后,你要当心她。”
李显怔了怔,追到外边回廊上,“阿弟……”
母亲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她可是权倾朝野的皇太后呀!古往今来,哪个太后能像母亲这么风光?
回廊里空荡荡的,风声呼啸,李旦早已经走远。
※
狂风卷起车帘,冰冷的雪花时不时扑进车厢里。
李旦掀开锦帘,出宫的时候天色还好,不知何时忽然落起大雪,天边阴沉。
“落雪了?”裴英娘从他怀里钻出来,伸长脖子往外看。
他低头一笑,捧起她亲几口,手盖到她额头上,奉御刚刚为她诊脉,说她身子虚弱,这种天气要格外注意保暖,不能受凉,“冷不冷?”
裴英娘摇摇头,往李旦怀里缩,她整个人都懒懒的,牛车走得很慢,并不颠簸,不过还是靠着他最舒服。
他马上要去梁山了,之前从洛阳回来得匆忙,没有带行李,相王府倒是留了不少冬天穿的大毛衣裳,再开府库找几匹蜀锦,让绣娘连夜赶制,多裁几件给他带走。
想着想着,她窝在李旦怀里睡着了。
到了隆庆坊,李旦没有叫醒她,牛车直接驶进相王府内院,他解下身上穿的大氅罩住她,抱她下车。
她太轻了,倚在他怀里愈发显得娇小,冬日严寒,得把她养胖点。
雪落得很大,一转眼的工夫,庭院的太湖石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房里烧了火盆,衾被里罩了汤婆子,火炉床四面纱帐密密匝匝围着,温暖如春。
使女掀开床帐,李旦矮身把裴英娘放到床榻上,她梦中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抱着软枕蜷成一团。她怕冷,睡觉时总是喜欢抱着点什么,他在时抱他的胳膊,他不在就抱枕头。
李旦忽然起了玩兴,故意扯开枕头。
裴英娘皱起眉头,紧紧抱着枕头一角不放,半个身子都跟着坐起来了,双手在空气里乱抓,最后抓到结实的胸膛,她没有醒,下意识觉得这个枕头比缎面的软枕抱起来更暖和,迷迷糊糊往他怀里扑,扒在他身上,这回终于睡踏实了。
李旦苦笑,原本是为了逗她玩,这下好了,被她压倒在床上,只能陪她一起睡。
屋外搓绵扯絮,大雪落了整整一夜。
翌日天光大亮,雪光映在窗前,清亮冷冽,海棠红窗纱被照成淡淡的退红色。
裴英娘支起窗户往外看,双眼微觉刺痛。
白雪皑皑,碧池水面平滑如镜,没有一丝涟漪,仔细看,原来竟结了层薄冰。岸边的太湖石和假山早看不见了,成了一座座雪峰。
打扫庭院的使女们冷得双颊通红,扫到一半,抱着大扫把哈气,刚扫出的一条窄道转瞬间又被鹅毛大雪盖住。葡萄架光秃秃的,篱笆上枯藤虬曲盘结。
“这么大的雪,不能骑马。”裴英娘走到侧间,帮李旦系衣带。扣好衣襟,低头为他挂上腰间的佩饰。
李旦答应一声,眼眸低垂,摸摸她的脑袋,她今天气色好了些。
朝食是滚烫的热黍粥,鲜浓的豆腐羹,金银夹花平截和咸甜毕罗。
裴英娘吃了一块金银夹花平截,一碗黍粥,李旦让半夏再给她盛一碗,“再吃点。”
看着她又吃了半碗粥,两枚菌菇馅毕罗,他才示意使女撤走食案。
仆从在廊外求见,宫中来人催促李旦尽快出发,免得大雪压坏道路,进不了山,耽搁地下玄宫的修建工程。
裴英娘领着半夏和忍冬给李旦收拾行礼。
使女们昨晚已经把要带的衣物衾被之类的随身物件收拾好了,她让半夏把包袱一个个打开,重新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遗漏的,才让人把行礼送到牛车上去。
在这期间,宫中一趟趟派人上门催促,半个时辰里相王府的长史招待了七八个内侍。
内侍们三催四请,李旦始终不出面,待在星霜阁和裴英娘说话,到巳时末才肯动身。
相王府外,几个浑身冻僵,嘴唇发乌的兵丁一眨不眨地盯着府门前的动静,大雪落满他们的头发、肩头,连眼睫、胡子上也结了冰霜。
他们早成了雪人,却一动不动,表情坚定。
咯吱几声,牛车轧过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