毡毯, 长条桌上摆满美味佳肴,年轻活泼的郎君、女郎们或坐或卧,言笑晏晏,好不快活。
教坊歌姬引吭高歌,舞伎翩翩起舞,龟兹乐人卖力吹奏管萧竹笛,热闹非凡。
本是一派和乐景象,然而此时此刻,李令月只想一把掀翻食案,拂袖而去。
她手里捏着一只犀角杯,指尖狠狠掐着酒杯翘起的把手,发出刺耳的响声。
头一次怀孕,她过得颇为辛苦,汤羹补品一碗碗吃下去,人还是日渐消瘦,宫里的奉御、直长们束手无策,连民间偏方、婆罗门神药都试过了,依然不见效用。
薛绍心急如焚,忽然灵机一动,请来裴英娘陪李令月吃饭——昔日永安公主陪伴圣人左右,圣人因此胃口大开的事,别人只当是夸张,薛绍那时在宫中当差,可是亲眼见过的!
还真别说,裴英娘在公主府住下来以后,每天陪李令月用饭,李令月的胃口真的好了许多,脸色一点点变得红润起来。
薛绍大喜,再三挽留裴英娘多住几日。
这一挽留,李旦不高兴了。
很不高兴。
相王府几次派人登门迎接王妃,薛绍厚起脸皮,假装不在家,让长史代为出面打发走相王府的仆从。
三天之后,相王府不再频繁派人到公主府催促王妃回王府。
薛绍悄悄松口气,脸上刚挂起如释重负的笑容,向来稳重的长史提着袍角,一溜烟跑进内堂,惊惶道:“阿郎,不得了,相王亲自带着甲士来接王妃了!”
李旦动怒,薛绍不敢打马虎眼,只有老老实实听训的份儿。
眼睁睁看着妻舅领着亲兵冲进内院,他不仅不能拦阻,还得在一旁赔小心,央求妻舅看在公主的面子上,让王妃多住几日。
李旦面色阴沉如水,不为所动。
薛绍张口结舌,欲哭无泪。
好在裴英娘和李令月姐妹情深,放心不下,不愿就这么回去,三言两语安抚好李旦,虽然最后还是乖乖跟着回了王府,但此后每天巳时准时到公主府来陪李令月,到酉时才回隆庆坊。
李令月怀孕之后陡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看到庭院里的凌霄花提前开了,忍不住落泪,看到花败了,更要落泪。
薛绍再体贴,到底是男人,体会不了她那些伤春悲秋的小女儿心思,多亏裴英娘耐心劝解,她才喜笑颜开。
虽然把成亲不久的妹妹留在身边会委屈八兄,但是她怀孕了,小家伙想要亲近舅母,她也没办法!
李令月心里其实很愧疚,正盘算着以后要怎么弥补李旦……
然而现在,她决定回去以后,立刻把派去广州为八兄采购珍宝的家奴召回长安!
春日百花盛开,千金大长公主广邀宾客,携众踏青郊游。
李令月在府中待得烦闷,顺道一起乘牛车出来闲逛,裴英娘当然同行,李旦也拨冗陪同。
裴英娘本来是陪李令月一起坐卷棚车的。
才出城门,李旦故意牵着一匹健马经过车窗外,怂恿裴英娘骑马。
看到骏马,裴英娘跃跃欲试,李令月故意哼哼了两声,说肚子疼。
裴英娘立马回头关心她,没空搭理李旦。
李旦命人牵走骏马,淡淡扫李令月一眼。
李令月捂着肚子瞪回去。
那会儿她有多得意,眼下就有多糟心。
锦衣华服的郎君、女郎们策马原野,她行动不便,留在围幛看风景。
席案上山珍海味、茶食果浆应有尽有,裴英娘陪在她身旁,帮她调糖蒸酥酪樱桃吃。
风轻云淡,美景如画,一切都很美好。
然后李旦又来了。
他的锦袍上一团脏污,袖角衣摆污渍淋漓,粉底长靴也沾了尘土。
杨知恩在一旁唏嘘不已,说李显的骏马受惊,冲撞游人,李旦为了帮李显制住惊马,胳膊摔伤了。
裴英娘大为心疼,一迭声追问李旦伤得重不重,带他去围幛后更衣,亲自为他上药,净面,梳髻,递茶端水,忙前忙后,把李令月忘得一干二净。
这回轮到李令月很生气。
李旦是皇室子弟,从小练习弓马,骑术娴熟,根本没摔伤好么!杨知恩明明是随口胡说的!
可惜她没法拆穿杨知恩,因为她的好兄长李旦一言不发,任裴英娘围着他转来转去,显然乐在其中,不准备说出实情。
她把犀角酒杯往食案上重重地一摔,嗤笑一声,哼!
李旦和她视线相接,微微一笑。
裴英娘早就发现李旦和李令月私底下的动作,怕两人越来越来劲儿,才故作不知。
她今天穿的是一袭丹朱色团花锦翻领小袖胡服,底下穿小口裤,软锦长靴,袖子窄小,袍袖紧身,行动方便。
利利索索调好两碗酪樱桃,一碗用酥酪拌匀,再加几勺淡褐色蔗浆,一碗淋杏酪,分别送到李令月和李旦面前。
李令月端起琉璃碗。
李旦垂眸,纹丝不动。
裴英娘摇头失笑,舀起一颗樱桃,递到他唇边,堂堂亲王,好意思让她喂,她就好意思当众喂他吃!
“阿兄,你尝尝。”她笑意盈盈。
李旦浓眉微挑,笑了笑,眼睛望着她饱满的双唇,侧头慢慢含住樱桃。
“噗嗤——”
正在啜饮蔗浆的李令月大惊失色,琉璃碗翻倒在裙间,浆水、樱桃洒了一地。
婢女们连忙过来收拾。
裴英娘搀李令月去围幛后面换下脏污的裙子。
“八兄竟然公然调戏你!”李令月气得满脸涨红,“当着我的面!”
裴英娘脸颊发烫,她没想到李旦真的厚着脸皮让她喂食,还以为他只是开玩笑,最后会接过银匙呢!
不过那不重要,先得安抚好怀孕之后喜怒不定的李令月。
她笑着说,“阿姊,阿兄是我丈夫呀,不算调戏。”
夫妻间的情趣,偶尔肉麻一点不要紧,昨晚他们还做了更肉麻的事……
李令月呆了呆,想起裴英娘已经嫁给李旦了,而且圆房了,乖巧的妹妹变成嫂子了,以后八兄可以光明正大调戏小十七……她忽然泪盈于睫,哭着道:“我不管!在我跟前他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