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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箱子的豪奴跟在他身后,走到廊下,放下胆子,欠身行礼毕,退至一边等候吩咐。

    “王府的账本全在里面。”李旦轻声说,“管事、家奴早就准备好了,要不要见见?”

    裴英娘挑眉,并不推辞,不过她暂时不想见府中奴仆,“账本留下,人明天见。”

    相王府内外院界限分明,除了长史以外,还有外管家、内管家。

    外管家和冯德,一个管外面行走交际的事,一个管里头的内帷琐碎。

    长史地位超然,是李旦的心腹,看似不怎么管事,好像是出宫养老的,实则是李旦真正倚重的人。

    裴英娘之前说过,她不管李旦外头的事。

    长史只听命于李旦一个人,行踪诡秘。

    她和长史井水不犯河水,先观望一下对方的品性,以后再作打算。

    至于外管家,自然是要想办法打发走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

    裴英娘既然来了,首先得把王府的内院事务抓在手心里,要么收服之前的管事,要么安插自己的人手。

    冯德早已经三番五次表现出投靠之意,可以做个帮手,而外管家直到现在都没有吭声。

    不管外管家是有意怠慢,还是无意疏忽,裴英娘不打算继续等了。

    先拿他作筏子,杀鸡儆猴。

    她早就查清楚了,外管家是李旦身边的积年老仆,靠着亲王近侍的身份作威作福,这些年有不少积蓄,足够一辈子吃香喝辣享尊处优。

    如果他识相,裴英娘不介意给他一个体面的差事荣养。

    如果他执意拿乔,想仗着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挑动府中的仆从闹事,想奴大欺主,给她一个下马威——那就别怪她翻脸无情。

    她撂下茶盅,扭头问李旦,“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先问清楚,然后她才能放开手脚,以免以后夫妻再为了府里的小事闹别扭。

    李旦正襟危坐,理所当然道,“你是当家主母,当然是你说了算。”

    他从不管内院的事,以前是冯德帮着照应,现在娶妻了,自然全部由裴英娘做主。

    没有哪家豪门郎君会和妻子争内院管家权,何况他还是不理俗务的天潢贵胄。

    裴英娘满意地点点头。

    想了想,又问,“我不管你外头的事……我的事,你要管么?”

    她出嫁后依然会时常出门料理自己的工坊,这是之前商量好的。

    李旦摇摇头,想拍拍她的发顶,余光看见院子里的奴仆都望着他们,抬到一半的胳膊慢慢放下,年纪小的主母很容易被下人看轻,她得在下人面前保持威严雍容之态,“我不管……”

    他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我也管不了。”

    私底下相处,她脾气实在是好,好到让他觉得侥幸。涉及到原则问题,真生起气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何况他爱看她忙活来忙活去的样子,青春正好的小娘子,就该这么朝气蓬勃。

    裴英娘笑睨他一眼,很好,继续保持这份清醒。

    第135章 一百三十五

    裴英娘打发走李旦, 王府内院庶务是她的事, 李旦既然不准备插手,便不必在这里围观。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狐假虎威,底气不足, 需要他在一旁坐镇。

    李旦很想看她板起脸训话的模样,想了想,没敢硬赖着不走——他们才刚成亲,彼此都觉得新鲜,正是摸索着相处的时候,不能惹她厌烦, 得把她哄好了。

    从这两天来看, 万幸她不反感和他身体上更进一步的亲近,他接下来要牢牢笼住她的心。

    裴英娘随意挑出几本账册,粗略翻了一遍。

    能送到她面前的,肯定天/衣无缝。

    她没有查账的心思——查了也没有意义,大写数字据说是武皇后当政以后发明或者推广的, 在那之前,账本造假易如反掌。

    她让冯德把管事和账房的仆役请到外院。

    管事在前, 站成一排。仆从们身份低微,不能入廊, 列队垂手站在甬道两旁,神态恭敬谦卑。

    裴英娘正襟危坐,眼风淡扫。

    忍冬和半夏会意, 端出事先准备好的赏钱,按着名单分发下去。

    管事和仆从们谢恩不迭。

    裴英娘照着之前从宫廷女官那儿学到的,端着当家主母的架子,先像模像样训示众人一番,然后加以勉励,末了,强调一遍自己制定下的规矩,最后迅速点出几个先前选中的人选,命他们接替之前的管事。

    不待仆从们反应过来,账册、钥匙、印信、章子已经一一交割清楚。

    管事们不服气,拖拖拉拉着不肯走。

    冯德哪容他们抱怨,早使眼色让健仆把几个老管事拉走。

    管事们出了正院,愁眉苦脸,叹口气,哀怨道:“娘子怎么第一个拿我们账房开刀……”

    谁都不见,单独要见他们,本以为娘子会和其他公卿世家的主母那样,恩威并施,外严内松,或者以财帛笼络他们,谁知娘子雷厉风行,把他们全撤职了!

    “我们好歹也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怎么能不明不白受这份窝囊气?”有人冷笑着道,“娘子想立威,找谁不行?柿子捡软的捏——专晓得欺侮我们这等没有靠山的。”

    其中一个长相老成、长须飘飘的老管事从容道,“娘子才及笄,到底是年纪小,做事只晓得凭心意,没有章法,迟早要捅娄子。届时还不是要郎君出面调停?”

    几人听了这话,都觉得有理,十五岁的王妃,及笄第二天嫁人,听说从小养在宫里,备受娇宠,二圣膝下长大的金枝玉叶,能懂什么银钱往来?一斗米多少价,一匹布帛换几百钱,果肉菜蔬的行情,市井里坊的买卖,她晓得么?

    又一个眼高手低,何不食肉糜的骄横贵戚罢了!

    等着吧,不用等明日,账房下午就得乱套!没有他们,谁能看得懂账本上的暗号?

    他们都是十几、几十年的老江湖,经历的事多,凡事都留后手。王妃想一脚把他们踹开,先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承担后果。

    然后事实很快让他们瞠目结舌。

    王妃不仅顺利接管账房,还把积年的账务全部索要了去,要重新制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