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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商旅行船的行船,赶马队的赶马队,将茶叶源源不断运送至长安,茶叶不再是一两一金的稀罕物——至少在中原不是,它迅速霸占各大货栈食店的货架,仿佛一下子成为和盐米酱醋一样的必需品,开始陆陆续续流入万千百姓家。

    当然,老百姓们吃的茶,和宫廷侯门煮的茶,肯定有优劣之分,但就和栗米菜蔬盐酱醋一样,人人都要吃的东西,永远不愁销路。

    秦家忽然想起,秦家名下好像有几十座茶山。他的伯祖父、远房从叔、舅父等人不知怎么和裴英娘搭上关系,在她的建议下派家奴前去南方探访适合种茶的山地,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下大片荒山。

    南方除了几座繁华港口之外,还属蛮荒之地,人烟稀少,气候湿润,地价不说便宜到白送,也差不离了。

    现在南方某条大江支流河畔,绵延几十里的青山绿野,全是秦家的产业。

    秦岩那个整天之乎者也、手不释卷的伯祖父,清高了一辈子,临到老来,忽然放下书本,当起田舍翁,整天和管家探讨适合茶树生长的土壤、湿度,茶叶的炒制、晾晒,怎么防虫害,怎么剪枝之类的农家事。

    秦家人看得眼睛发直。

    没有人笑话秦岩的伯祖父自甘堕落,不务正业,因为在他的主持下,秦家日进斗金,逐渐收回散落在北地的旧时产业。

    家世出身是高门子弟的底气,钱也是啊!不然长安城的富贵儿郎们就不会放下架子,和家财万贯的粟特人打得那么火热了。

    秦岩的伯祖母前不久在花会上以百万金购下两盆绿牡丹。秦岩夜里醉酒归家,烛火照不进花池,不小心把豆绿色的花苞当成莲蓬,随手摘了,嚷嚷着僮仆剥莲子给他吃。

    等他踉踉跄跄走到灯火通明的正厅前,发现手里攥着的是一朵碧绿的牡丹花苞时,吓出一身冷汗。

    伯祖父和伯祖母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挥手命人把花盆搬走。

    就在两年前,秦岩在院子里和表兄们步打,波罗球飞进内堂,把架子上的一只琉璃碗砸碎了。他被盛怒的伯祖母一路追到外院,胳膊上青紫一片,全是伯祖母揪的!

    秦家人私底下说,伯祖父频繁和永安真师书信来往,肯定不仅仅是探讨种茶那么简单。

    秦岩之前不信,捧着绿牡丹花苞、心惊胆战,以为伯祖母要请出家法,结果却得到两位长辈一番嘘寒问暖,喝到伯祖母亲手喂到他唇边的醒酒汤的时候,他终于信了!

    能让勤俭持家的伯祖母在花会上随手花费百万金出风头,还不计较他随手摘花的鲁莽,伯祖父一定赚了一座金山!

    秦岩心里一动,扫视一圈,发现院中盘腿而坐的富家公子,无一例外,其所出家族,全部和裴英娘有密切来往。

    他眯缝起眼睛,相王这是……开始帮裴英娘讨利息了么?

    回廊里想起一串从容不迫的脚步声,李旦在几名甲士的簇拥中走进庭院,锦绣袍服,面如冷玉。

    众人连忙放下茶盏,起身相迎。

    “劳诸位久候。”李旦环视一圈,淡淡一笑,挥手示意使女捧出一只只朱青彩漆大漆盘,盘中分别陈列着一封用蜡封起来的书信。

    众人一头雾水,接过书信,信封上空空如也,并没有写明所寄何人。

    李旦不多解释,抬脚便走,扔下一院子云里雾里的高门子弟。

    府中内侍冯德点头哈腰,送走李旦,转身回到庭院,轻扬拂尘,“刚才的书信,请诸位转呈给家中长辈,令祖、令尊看过书信后,自有计较。”

    席间众人都是金玉锦绣堆里长大的,从小耳濡目染,知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掩好书信,各自散去。

    秦岩把书信掖进怀里,也准备告辞,冯德喊住他,“秦将军且慢,郎主请将军入内详谈。”

    冯德穿过回廊,转过层层叠叠的假山,领着忐忑不安的秦岩走进书室。

    天气渐渐凉下来,书室南边架起硕大的黑框木围屏挡风,书架上磊放得满满当当的,全是一叠叠锦绸包裹的书卷。

    北面另设了两座雕花檀香木书架,横板上罗列着一排排崭新的线装书,线装书应该刚刚刊印不久,秦岩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味。

    他家中的书室里也多出几个书架,用来摆放朝廷大力推广的线装书。

    伯祖父近来洋洋得意,天天领着访客去书室转悠——他喜欢钻研茶道,永安书坊最近推出一套讲述琴、棋、书、画、礼、乐、茶、球的风雅书目,其中有篇《论茶》是伯祖父亲笔所写,随着线装书的流传,伯祖父终于过了把“茶道宗师”的瘾。

    明明是不相干的两样事物,裴英娘偏偏把它们联合起来了,一环扣一环,彼此呼应,从一开始棉花的发现,到农作果蔬的采集,再到商路的开发,逐渐织出一张天罗地网,一环扣一环,彼此呼应,彼此勾连,逐渐把越来越多的世家贵族网罗其中,书籍的推行,茶叶的普及,不过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伯祖父说得对,二圣不会无缘无故扶持一个娇弱小娘子,因为喜爱而格外宠溺纵容不出奇,但放手让她在南方大刀阔斧地开设驿站、港口,不断送出海船出使远洋诸国,就不一般了。

    鎏金凫鸭香炉喷吐出一股股清香,竹帘高卷,风从围屏两边镂空的花枝图案吹进书室,笔架上成排的兼毫笔轻轻晃荡。“咕咚”一声,是毛笔被丢进水盂里浣洗的声音。

    秦岩收回越飘越远的思绪,敛容垂首。

    李旦盘腿坐在书案前,听完冯德的通禀,眼帘微抬,“执失云渐怎么没来?”

    秦岩肃然拱手道:“吐蕃赞普上次没有得手,他剩下的机会不多,这几天肯定会再次动手,这种时候,执失片刻不能离开。”

    李旦点点头,“就像昨晚一样。”

    秦岩眼皮抽搐了两下,心里一紧。

    那辆古怪的马车从楼下经过时,他和执失云渐都没有想到,里头正躺着绝望无助的裴英娘。没有人预料得到会发生这种事,武三思竟然趁着太平公主大婚,众人忙于恭贺新婚夫妇时,掳走裴英娘,欲行不轨。

    好在李旦一路紧追,及时阻止武三思的恶行,否则秦岩可以肯定,自己一定会后悔自责一辈子。

    他想起执失云渐得知裴英娘失去踪影时,那双在暗夜里闪烁着狂怒阴狠的眼睛,有如深夜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