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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有桥一击见功,心情却绝不轻松。在尖锐棍风笼罩下,程灵素即刻陷入万般危险的处境。可她毫不慌张,唇边甚至浮现一抹微笑。她本是个容貌并不出奇的女子,这一笑,却格外动人,就像她早就料到米有桥的花招,正在用一种宽容的微笑表达无奈。

    米有桥微微一愣,在心里也笑了一下。不管怎么样,只要方应看能离开这个龙潭虎穴,什么都是值得的。一个小小女子的小小微笑,又有什么了不起?

    苏夜一去,方应看身后压力顿时消失。至此无人能够真正拦住他,只要他一心想走。米有桥背对墙上破洞,感应到他终于突破重重险阻,箭一般直冲墙壁,身形在墙内一闪,便冲了出去。

    然后,他停住了。他直接停在了外面,一言不发,抿着唇,冷冷望着雪地上的人。

    那是一个不应该在此出现的人。

    ☆、第564章

    恍然大悟是种怎样的滋味?

    听上去还不错, 其实未必。恍然大悟,代表以往懵懂无知, 而以往懵懂无知,等同于粗率、马虎、疏忽, 甚至会带来失败与死亡。

    幸运的话,感慨几句自嘲两声,也就过去了。如果运气糟糕透顶, 那滋味便会苦不堪言,好比数九寒天里, 当头落下一盆刺骨冰水。

    现在, 这盆冰水恰好浇在方应看头顶。

    一个人若全身冰凉,想必不会好受,震惊到面无表情, 也是理所应当。可他只愣了一瞬,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瞬间,便笑了。他的笑容仍那么天真,像个毫无心机的孩子, 其中又掺杂着苦涩, 好像那孩子偷了三文钱去买糖吃,买完一转身,发现失主正站在旁边默默看着他似的。

    很久以前, 方歌吟曾告诉他,在紧急关头,务必保住金风细雨楼一口元气, 留下苏梦枕一条性命,盖因京师群雄当中,唯有苏梦枕兼具侠气与实力,野心与手段。金风细雨楼一去,京城将愈发暗无天日,朝野也将进一步正不胜邪。

    这当然是极高的评价,从方歌吟口中说出来,更是掷地有声,不容置疑。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倘若方应看想在京城施展他自己的抱负,让有桥集团只手遮天,苏梦枕也会是一块极高的绊脚石。

    于是,从创立集团时开始,苏梦枕便被他列入必须铲除的名单。他根本不去考虑利用或收买。苏梦枕是无法被利用,也不能被收买的。他一直很欣赏这样的人,但他越欣赏,苏梦枕就越非死不可!

    如今图穷匕见,非死不可的却是他自己,方应看又能作何感想呢?

    雪地并非一片空茫,其上有浅浅的足印。雷损与狄飞惊已鸿飞冥冥,雷媚的尸身尚在。销声匿迹许久,据说正在象牙塔中“静卧等死”的苏梦枕,就站在雷损的足迹上,不动声色地望着他。

    苏夜不愿多生事端,遂命手下帮众放走不重要的人。方应看属于特别重要的那一类,所以他一出门,便发觉远近寒光隐隐,杀气腾腾,不知多少强弓利箭、刀枪棍棒对准了此地。不论身份高低,也不论武功强弱,但凡参与此事的人均无声无息,显然是抱定了只做事,不开口的原则。

    布置缜密细致,同时透出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势。苏夜布下天罗地网,等他们一头撞进来,估计已经等候许久了。苏梦枕人已到场,却无意插手镜天华月楼内的激战,在楼外静候他大驾出门,足见这对师兄妹对彼此的信心。

    有时一个照面,一个眼神,胜过千言万语。两人相逢亦相识,面面相觑之际,心情真是天差地远。古人诗云“此时无声胜有声”,挪用到这里,显然也很合适。方应看固然是枭雄,枭雄却已末路。此情此景,又夫复何言?

    方应看微笑不语,不知是笑别人还是笑自己。他目光移到苏梦枕右手,苏梦枕右手笼在袖中,名动天下的金风细雨红袖刀,随时都能离袖而出;再移到苏梦枕脸上,苏梦枕容色沉静,似乎若有所思,又像若无其事。那双眼睛仍那么阴寒、深沉、明亮,恍若两点阴森却灼然生光的鬼火,盯着他的时候,仿佛能在他魂魄上烙出两个洞。

    不管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将死之人。他会送他下黄泉吗,还是……尚有一线生机?

    方应看忽然意识到,他竟看不出苏梦枕的情绪。雪地不是空的,他的心却空落落一无所有,找不到地方安放。苏梦枕骤然现身,预示着绝境中的绝境,也代表他看错了苏夜。他恍然大悟地发现,从未真正了解过她,了解她的志向、性情、为人处世。她主动向他展示什么,他便接收了什么。

    事到如今,他仅弄懂了一件事——她和苏梦枕并未决裂,也不打算打压金风细雨楼。她绝不无情。那个桀骜无情的五湖龙王,仅是他方应看映射在她身上的幻影。对他来说,这岂非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大失败?

    米有桥挡住苏夜亦是无用,他必须杀死苏梦枕,才有可能离开这里。然而,苏梦枕永远都是苏梦枕。天下间有几人敢说可以杀他?这种人当然存在,方应看却非其中之一。

    苏梦枕没有咳嗽,方应看反倒轻咳一声。咳完后,他叹了口气,突然问:“关七在哪里?”

    苏梦枕道:“神侯府。”

    方应看道:“哦。”

    他哦了一声,是因为无话可说。这个答案是出乎他意料的。他不理解苏夜为何不把关七控制在手中,反而要白白送给诸葛正我,但他也不会追问下去。事实上,他都说不清问及关七的理由。难道真如常人所说,死到临头,总想当个明白鬼?

    他甩开这不祥的念头,又问:“元十三限呢?”

    苏梦枕莫名笑了笑,答道:“走丢了。”

    方应看诧道:“什么?”

    苏梦枕道:“我问过五湖龙王,元十三限在哪里。她说……元十三限离京寻找昔日的大仇人,说好找到之后便回来告诉她,说得好好的,居然至今不见踪影,大概是年老糊涂,走丢了吧。”

    他从不多话,破例说了这么多,大概只想把苏夜的回答原封不动说出来。像他这种人物,也有此等闲适的雅兴,既令方应看意外,也令他愈发不是滋味。他想:苏夜不控制关七,竟也不羁押元十三限?她竟不怕蔡京三言两语,又把元十三限骗回去与她为敌?

    ……她的确不怕。她为何要怕?

    方应看向来有意除去方歌吟,只是,那应该是十年或更久之后的事情了。方歌吟依然是他的义父,他的靠山。苏夜都不怕方歌吟进京兴师问罪,又怎会惧怕疯了的关七、糊涂了的元十三限?

    她若怕,他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