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交手急促至极,向对方发动猛攻,在感觉上,似乎影响了整座园林,其实只限于数丈之地。
沈落雁吸收璧中真气后,经脉大为强化,又得徐子陵之助,于数天中突飞猛进,算是在场者中功力最高的一人,却无法跳脱幻象。她竭力运功抵抗,仍不知孰为真,孰为幻。那并非真正的乌云,真正的暴雨,却给她留下了极深印象。
她亦很明白,交手的两人对他们均无恶意。不管谁胜谁败,都不关他们的事。可她根本不能控制心中想法,一直忧心忡忡,难以想象苏夜承受的压力。
苏夜深知宁道奇何等厉害,是以甫一交手,立刻全力施为,与他进行精神上的比拼。双方照面时,气劲早已锁定彼此,无孔不入包裹着对手,试图寻找精神破绽。与此相比,招数倒像是附庸,而非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
刀声雨声已难以辨清,宁道奇须眉俱张,在狂风中猎猎飞舞,如同不可一世的威猛战神。雨点般的刀光倾泻而下,击在他袖上、衣上、乃至手掌缘侧,均被极为巧妙地化解。
夜刀每击打一次,受到的反震之力就强一分,简直突破常人的认知极限。纵使如此,刀锋始终保持稳定,未被震出溃败迹象。
数十次缠击后,他们同时展开绝世身法,在后园中游走。场面虽然骇人,但仔细一看,他们踩着的地面青草,擦过的园中花木,都安然无恙,最多被强风震荡,掉落几片叶子,可见两人对自身的控制何等细腻。
宁道奇双手完全伸出袖口,晶莹如美玉,姿态更是变幻无穷。就算拿祝玉妍的魔功与其相比,也有过分雕琢之嫌。
他所有动作都曼妙美观,不带半分烟火气,远远看去,活像两只小鸟在飞翔玩耍,让人觉得它们本就该做这样的动作,施展这样的招数,忘了这是由人的手掌变幻而成。
在这个时候,沈落雁即使尽聚全身功力,也难看清细微之处。她唯一能确定的是,两人正在不断变化迎敌姿势,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偶尔拉开距离,又在弹指间飞回原处,继续进行激烈拼斗。
有时,刀光掌风就像违背了她平生所学的武学道理,毫无规律可言,甚至分不出快慢轻重。但只要她能看清,就会觉得每一掌、每一刀都率性洒脱,深具随心所欲的美感。
刀掌相交,响声轻重不一,大多只是轻微闷响,只听“噗”的一声,或“嗤”的一声,两者旋即分开。在极为罕见的时候,刀锋才会发出巨响,代表两人无法卸去对方真劲,只能硬行对冲。
两条身影绕回亭前空地时,攻势也到了最高峰。宁道奇左掌后发先至,轻拍在刀锋侧面。刀锋被一掌压下,刀身弯出弧线,夜刀借势下弹,掠向神鬼莫测的角度,直刺宁道奇小腹。
之前纷乱的刀光已悉数消失。夜刀凝练如墨线,稳定如峰峦,速度更是无与伦比。苏夜整个人的精神均凝结在这一刀中,带着天地无情的残酷特性,深嵌入宁道奇向内合拢的双手间。
离她最近的翟让陡然松了口气,只觉高悬在头上的阴影忽地撤走,眼前只剩这条无迹可寻的墨线。也不知为什么,他居然没想过自身安危,只大睁双眼,紧盯向宁道奇,希望看清他的应对。
宁道奇两手由竖起变为横放,五指指尖并拢,微微下垂,就像啄向地面的鸟喙,然后猛地点下,正中漆黑刀尖。这一刻,他同样竭尽全力,双手真的成了两只拼命捕捉猎物的雀儿,将夜刀当成冲向自己的虫蚁,不停以翅扑打,以喙啄击。
这正是他平生绝技之一,名为“鸟啄”,也可以叫做“鸟击”。夜刀被他指尖点中,就像遭到雷霆重击,不由自主地嗡嗡震颤。苏夜必须竭尽全力,才能控制夜刀轨迹。
双方以惊人高速,在尺半之地拆招对招。常人最多五六招的时间,他们已经交手数十次。墨线继续射向前方,速度却一刻比一刻慢,眼见即将碰到宁道奇道袍,竟然难做寸进。
终于,近百下鸟啄后,夜刀去势被彻底阻住,出现刹那停顿。苏夜情知这一刀无力刺中对手,刀身向上一竖,硬挡宁道奇无坚不摧的一指,放弃后续攻击。
指尖重重点中刀身,敲出一声清响,比过去的声音更为清脆悦耳。苏夜只守不攻,借着刀上冲来的澎湃力量,飘然向后退去,脱开对方双掌笼罩范围,落至水池侧畔。落地之时,刀光稳稳收回,横挡着自己胸口。
她脸色不算轻松,也绝不沉重严肃,倒像是很无所谓,不在意这一战的后果。这正是他们至今未分胜负的关键。倘若她带上胜负荣辱之心,恐怕早就因为太过刻意,丧失先天功的精要,被宁道奇一指点成重伤。
宁道奇并未追击,亦将右掌竖于身前,左手收回袖中,姿态正如道士的问讯礼。他脸上仍带着温和的微笑,绝不像经过一场恶战。
他望向对面比他矮了一大截的对手,淡然道:“此战可以休矣。”
第二百章
苏夜凝视他片刻,淡然道:“为啥不继续下去?”
宁道奇微笑道:“你已经到了炼神还虚的境界,离炼虚合道只差一步,经历无数困难险阻,不必冒上功亏一篑的风险。有朝一日,也许你会抢在老夫之前,见识武道的最高境界,勘破生命的奥秘。”
他神色始终慈和平静,全然不见挫败或失望。人人均知,哪怕他败在苏夜手上,也不觉得这是丢了颜面,心境也不会出现强烈波动。相反,他这短短两句话中,透露出了真挚诚恳的惜才之意,还有对她的欣赏。
此战未能真正分出胜负,也许有失师妃暄所托,却是最合适的结局。宁道奇忽然收手,无疑是向她表示,他们两人并无死战到底的理由。
他不再拥有常人的求胜心,不再计较胜负成败,而苏夜也是一样。在她看来,对面的老头仅是她达到目标的障碍之一,要说深仇大恨,那是绝对没有的。
即使如此,宁道奇率先释出善意,仍令她心生感激,所以她立刻答道:“既然你坦言相告,那么我将报以相同的坦诚。我只是外表如同幼小女童,真正练功的时间应该不比你短上多少。很多人见到我,都惊诧莫名,甚至觉得不可思议,其实大可不必。只因我懒得浪费口舌,才从不向他们解释。”
宁道奇举起修长的右手,把它重新放在胡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讶然道:“听你所言,似乎另有内情?我曾经怀疑,世间凡人不可能在一出生时,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