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她，方晨对她友善地笑笑。

    她僵硬地回应，只是那笑容实在不好看。

    范一只手牵着她，微微用力地提示她的失态，方圆很快缓和过来，强制自己进入另一个角色，虽然没有微笑，可是也没有刚才的失态。

    范坐在椅子上问方晨“方小姐今年多大？”

    “嗯？”似乎是诧异他的主动搭话，方晨抿嘴笑笑“16。”她看起来不像是个16岁的少女，至少她的身体不像，范还记得方圆当初的模样，跟这个女孩差很多，个子没有她高，身材也没有她好。不过她们的脸还是有三四分相像的，即使是现在，也有一两分相似之处。

    “笑起来也很好看，”是的，她的脸颊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的时候隐隐若现，很调皮。

    方圆很熟悉这个酒窝，其实是个伤痕，以前自己在房间做作业，方晨无聊了就进来在她书桌旁旁边晃来晃去，一开始没注意，后来看到她拿着笔在自己的英文比赛参赛的作文上写写画画，惊呼一声就从她手里拿那张自己反复誊写了七八遍的作文。

    两人争执不下，纸张从中间撕开，方晨往旁边倒，方圆伸手去拉她但是已经晚了，她的脸撞在桌角立刻就流血出来。

    哭喊声震破房顶，正在洗衣服的妈妈进来看到手里拿着撕裂纸张呆呆站在一边的方圆，和摔倒在地哭喊不止的方晨，没有说任何话，进来就给了方圆一耳光，然后抱起方晨疾步走出去。

    方圆茫然地跟在后面，她母亲一边咒骂她一边流泪给方晨止血。

    她的耳朵那两天都有一种飞机在身边起飞的轰鸣声，头经常疼，可是她没有勇气去跟母亲说。她也觉得是自己做错了，可是后来有多寂寞就有多恨自己当时的软弱。

    那篇作文始终没有交上去，可是那篇作文始终记在她的心中，任何时候想起来都是无比的讽刺。

    我可爱的家。

    可是还是想他们，想得到一个圆满的家，现在看来是没有可能了。

    范看着她空旷的眼神，知道她的想法。

    “恕我冒昧青问一句，你一个人在基地吗？”范礼貌又不失风度地问她。

    方圆竖着耳朵听她的答案，不知道到底自己期待听到什么。

    “不，我爸爸妈妈也在这里，为什么你说基地？好奇怪哦，我们都叫它隔离区呢。”她甜甜一笑，眼尾微微翘起来，很青春活力。

    “嗯，因为我们从东都基地过来。”

    “东都？”她失神一下，很快回过神来了，脸上的笑容有一点点惆怅。

    “是啊，怎么了？看你发了一下呆，你有认识的人在那边吗？”

    “是啊，”她把资料卡片放下来，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我姐姐在那里读大学。”

    方圆的手在微微颤抖，范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转过头去“抱歉，也许你可以说说你姐姐的名字，说不定我会认识她。”

    方晨手足无措地用一种颤抖的声音问他“你真的知道吗？她叫方圆，二十岁，长得很胖，个子大概一米五八左右。”

    范装作思考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缓缓摇头“没有这个人。”

    方晨大概也早就知道了结果，说没事，然后就起身准备带他们去领物资。这个基地的管理很松懈，后来才知道是士兵自发组织的去解救群众，方晨一家比较幸运，之前就开车往这个方向来，是基地里早一批的幸存者，所以她们都有职务。

    方圆听了她的话，看着她的表现，不知道她是真心实意地，还是虚伪地应付范而已。

    她看不出来。

    方晨走在前面一直在跟范介绍基地的基本状况，她所知道的都告诉范，这个基地的人还算多，所以房子勉强够用，她们大多是家人住在一起，或者几家住在一起。他俩是兄妹，所以应该会被安排到一起住。

    正好他们的房子还有两间房，她们可以一起住。

    范看方圆的神色比较复杂，就没有拒绝。

    这时候方圆却振作起来，她们抱着刚刚领来的东西，方晨在前面开门，这时候也没有什么事要做，两人都在家里看报纸看杂志。

    看到方晨进来两人都挺开心，对着方晨嘘寒问暖，看到后面跟着的两人呆了一下，对视一眼，客套地把他们引进来，在背后用埋怨的眼光看着方晨。

    方晨咬着唇倔强地看着方父方母，那两人只好松一口气去迎合她。多么融洽的一家人，方圆简直坐立不安。

    他们的面容又遥远又熟悉，方爸爸瘦了很多，这样也好，太胖了对身体不好。

    妈妈面上的笑容越发真切，过去的矛盾都是围绕钱展开的，现在大家都没有钱，他们矛盾的根源消失了，和乐融融。

    她不想再伪装下去了，看到他们过得这么好，安心过后也绝望了。

    她本来就不应该在那个家庭里面，方晨是他们的公主，是他们的天使，她只是个过路人，衬托他们一家过得有多好。想过冲上去问他们，她算什么？可是现在所有的欲.望都消退了。

    方晨准备把他们安置在两间房，方圆就在那瞬间拉住范的手。

    “不用了，我们俩人一间就好。”

    方晨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镇定下来跟他们说“有两间房的，你们可以……”

    “我们是夫妻。”方圆面带微笑，仿佛被揭穿秘密的姑娘，面色红润。

    方晨愣了一下，连忙操持起得体的笑容“啊，这样啊，好的好的。”说着就退出去了。

    方圆把头抵在范的胸口，她头顶的位置是范的锁骨，脸靠着的地方是有硬硬的，结实的胸肌。

    “还好吗宝贝？”范低头吻吻她的头发，他很少这样叫方圆，因为除了在床上，方圆对这个词还挺排斥的。可是现在听起来好暖，就算他们对她漠视，遗忘了她。可是总有这么一个人视她为珍宝。

    “嗯。”她闷闷地答应一声，“没事，只是我们快走吧，我不想在这里呆。”

    “那我之前说的事就算了吧。”范是指跟这个隔离区联合起来，只有一堆坐办公室坐习惯了的大腹便便的眼镜男，他们的基地也发展不起来。

    “不，照你说的做。”她抱着她的腰，范随着她的步伐慢慢后退。

    她倒在床上，范轻轻压着她，亲吻她的额头，眉眼。没有进一步的意思，这里不是适合的场地。

    过了一会儿方爸爸和方妈妈果然来敲门，含蓄地提了说基地还有其他房间，他们的女儿还小，一对夫妻住在她旁边毕竟不好。

    方圆都答应的，看着这两位中年人脸上带着的请求意味，她没有办法拒绝。即使她知道方晨周末经常去她男朋友的出租屋一呆就是一下午，即使她在掏马桶的时候掏出一根线的验孕棒，就让方晨当一个好女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