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淡淡的香味那么分明。
范把染发剂混合起来先给她漂白了,洗干净以后才把染发泡沫均匀地抹在她头发上,从发根到发尾。他知道那样对头皮不好所以建议她别染得那么全,方圆笑笑,没有接受他的提议。
有点伤害有什么关系?
范想着他们的体质本来也异于常人,这样的伤害不会很大,就依言给她从发根到发梢都染上粉红色的染发泡沫。
原来有那么多步骤,方圆只知道自己提出来,如果让她自己摸索,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去。
等到给她把头发都染好,他的饭已经凉了,肉上面有半透明的油脂,已经不能吃了。他却丝毫不在意,把盆里的水端出去倒了,又打了一盆新的回来。
洗掉以后已经天黑了,她看不见头发的颜色,他们一起等她的头发变干。
“范,你能找到开水吗?”
“开水?食堂可能会有,你要吗?”
方圆从被子里摸出两包泡面,“我请你吃泡面好不好?”
这几天食堂的大锅饭寡淡无味,泡面还比较合胃口,虽然他之前从来不吃泡面。
“好啊,谢谢。”他却这么回答她。
两个人躲在房间里吃泡面,味道透过窗户散出去。其实方圆没有吃,她把两包泡面一起泡了端给范,自己端起那碗凉气荤气浓厚的饭吃起来,不想浪费。
吃饱以后她去洗漱,完了就倒在床上。范和她当然不一样,他吃完了就站起来,把餐具都收拾好了,洗洗刷刷不让自己坐下。
迷迷糊糊中她就睡着了,半梦半醒,觉得自己很清醒。
又见到切莉,好像这是来这里第一次梦见她。
方圆躺在这个房间的小床上,耳朵边是切莉清清浅浅的呼吸声。
她趴在她脸侧看她,唇边带着笑意,方圆不知道自己睁没睁开眼,好像是睡着了,可是她的样子在眼睛里却那么清晰。
“方圆。”她叫她的名字,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温柔和蛊惑“你喜欢我吗?”
方圆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好在切莉没有真的想要她的回答。
“跟我走好不好?”她撑起身体,脸就在她的正上方,她们的鼻息交互着。
“跟我走好不好?”带着一点点撒娇的意味,还有期待。
没有回应,方圆看着她的脸越凑越近。
“跟我走好不好?”
嘴唇只差一毫米就接触到,她好渴,喉咙喝口腔都好渴。
最后还是没有亲上来。
其实方圆很努力在睁开眼,可是眼皮上好像挂了一千克重的砝码。
她拼命睁开眼,缓慢地,沉重地。
床边坐的是她母亲,她的脸被丧尸咬烂了,身体在流血,肠子也流出来。可是她好像浑然不知的样子。
伸手给方圆盖好被子,眼珠半吊在眼眶外面,满是血污的脸柔和地看着方圆。
“跟我走好不好?”
她的手露出白骨和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血管肌肉,慢慢移到她的脖子上。
“跟我走好不好?”
方圆现在想闭上眼睛,可是再也闭不上,眼睁睁地看着她母亲腐烂的脸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范在上铺听到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立刻跳下床蹲在她身边。
“醒醒,醒醒,方圆!”他伸手去安抚她,手落在她的肩膀上。
“啊!”她突然睁开眼,大喘气,好像刚从水里被救出来一样,满身冷汗,一脚把他蹬到墙壁另一侧。
范当时一点防备也没有,被她用力踢到肩膀,后背狠狠撞上墙壁发出一声闷响。
她还在喘息,声音里带着哭意。范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又上前来,“冷静点,深呼吸,我是范,跟着我,吸,呼。”
他一边说话吸引她的注意力一边慢慢移动到她的面前。
方圆已经清醒过来。
夜晚可以卸掉人类最坚固的伪装。
她的眼泪一直流,一直流,恐惧,不安,绝望。
范走过来,她突然从床上立起上半身抱住他的腰,范愣了一下,伸手回抱她。
她的情绪彻底失控,失声痛哭。
过了十来分钟她才慢慢停下,松开范,他的衣服上全是她的眼泪鼻涕。
抽噎,眼泪还在往下掉,可是已经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范找了纸巾给她擦脸,擤鼻涕。
“对,对不起,做了个噩梦。”她的话断断续续,声音清冷。
范的肩膀痛的烧起来,不过心里庆幸没有被踢到肋骨,如果在这里断几根肋骨,那要好起来还挺麻烦的。
“嗯,没关系。要我陪你一会儿吗?”
方圆点头。
其实他们就在一个房间,哪里有陪不陪的选择呢?但她知道范的意思。
他搬了椅子坐在她床边,方圆拍拍自己的床示意他坐那里。
她自己也盘腿靠着墙壁坐,范坐过来,微微佝偻身体,因为不小心就会撞到头。
方圆的意识回笼,冷漠和疏远慢慢也显露出来。
如果她在伪装,那现在应该满怀歉意地跟他解释说自己做了多可怕的梦。但是她觉得疲惫,精神上的灵魂上的疲惫。
范知道,这才是方圆真实的样子。
沉默寡言,冷漠疏远。
她的心是灰败的。
无论他对她多好,她都会觉得是利用,是补偿,永远也不会跟他露出真实的面貌。其实她对谁都是这样,伪装,大概连自己的真实是什么都快忘了。
她不敢闭眼,不敢去回忆母亲的样子。
噩梦不是应该一睁眼就消失吗?为什么她的面容还那么清晰地在自己面前?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素质很强大,强大到可以跟范匹敌,或者假以时日她会比他更厉害,可是现在她就是害怕。
怕黑,怕寂寞。
范的背就在她面前,她想起早上看到他裸背的样子,充满力量的男人的背。
可是正面是什么呢?会不会也是丧尸?
“范”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范转过身来,方圆慢慢抬头看他的脸,没有血污,没有白骨和掉出来的眼珠。
他冷静又让人有安全感。
“抱抱我,好冷。”
她欺身过去,挤进他的怀里。整个人坐在他的大腿上,两只手环过他的胸口在胸前交握。
恨不得全身都挤过来,可是她的腿还漏在外面。
范沉默地伸手穿过她的小腿然后勾过来。
东都的夜潮湿闷热,但是她的体温略低,抱在怀里很舒服。
范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明明任何时候她都和他保持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即使他们的身体靠得再近。
可是她现在那么无助,那么惶恐。
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一张薄薄的透明的膜后面,他能看清,甚至能触碰到。
她的抽噎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