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二十四小时都开着,这倒让她有些犯嘀咕。又想到这两天他和她都没联系过,心里闷闷的,决定等一会儿再试试。
几十分钟后,车子开进居民区,她找了个空位停下。刚打开驾驶座的门,冷风冷雨就往脸上扑。她怕加重病情,坐回车里,等到看见王磊的车跟上来,才撑着伞下去。
身上的大衣和围巾在这种时刻一点也不起作用,她缩着身子,刚刚走到矮房的屋檐底下,就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没事吧你?”
她掏出钥匙开门:“就是风大了点。”
画室的钥匙除了唐颂自己有一把,她和诗咏也有。这两年她来画室的次数比诗咏还要频繁,有了钥匙就方便得多。
她把雨伞放在外面,进去开了灯。外面阴雨绵绵,里面明亮的灯光洒下来,顿时让她放松了不少。
画室里东西很多,但并不拥挤,也不显得杂乱,可见主人经常收拾打理。她因为鼻塞,没有闻到那股熟悉的油漆和木屑混合的味道,还有点不太习惯。
“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王磊站在她身后说,“我还是第一次进……所谓的画室。”
甘棠笑笑:“是不是觉得……很温馨?”
“艺术的温馨?”他往里走了几步,看清这里的布置,“倒更像是……家的温馨。”
“他就是把这里当成家了啊。”甘棠解释,“他最长的记录是在画室里呆了一个月,所以家里有的东西,这里也要准备齐了。”
她走到墙边,“这里有折叠床,用来睡囫囵觉。”
她又指指角落里的木桌:“那是餐桌,旁边的是杂物桌,虽然上面从来没放过东西……”
大概意识到自己话有点多,她很快闭上了嘴。然后走到窗户边的木柜旁边,打开柜门拿出一个热水壶:“太冷了,我先烧点热水。”
“看上去,你对这里很熟?”
“嗯。”
“他……你的画家朋友和你关系不错?”
“我和她妹妹是很好的朋友。”
刚说完,她耳边忽然想起前几天的那些对话,脸上一热,果不其然,王磊像是得知了一个秘密般,安静地朝她笑了笑……
——“你是怎么判断出他只是觉得你重要,而不是喜欢你呢?”
“我……”
“我和她妹妹关系很好,我觉得,他对我……只是像对她妹妹一样。”
对方笑了:“他有说过:‘甘棠,我只是把你当成我妹妹吗?’”
……
……
“能把钥匙给你,应该是把你当成很重要的人喽?”他不无调侃地说。
“因为他……他去外地了,那你又是我朋友,朋友的朋友,自然放心嘛。”
他似乎对朋友这两个字挺满意。
“那既然是朋友,能给友情价吗?”他话锋一转。
甘棠连忙笑着说:“那当然。”
“对了。”她接了一壶水,又想起自己说过的话,“主任,你今天想吃什么?”
等挑完画后,她准备请他吃点好的。
他看了看外面的大雨,这样的天气……
“订外卖吧。”他提议。
甘棠有点惊讶:“外卖?”
“能在这里吃吗?”
“可以是可以。只是……”
“附近有什么?”他直接问。
她认真地想了想,“有家餐厅的牛腩饭特别好吃。”
“那就这个。”
甘棠莫名心虚,不是河粉就是牛腩饭,她请的东西能不能再接地气一点?
“主任……这样会不会显得我诚意不够?”
“相信我,雨天送外卖和千里送鹅毛,并没有实质性的差别。”他不无幽默地道。
甘棠心里一暖,知道他并不介意,但又觉得哪里不对:“被你这么一说,送餐员的情意最珍贵。”
“……”
“也对。”
趁着等外卖的空当,两个人开始选画。
王磊对画并没有研究,按着传统的想法,既然是结婚礼物,颜色鲜艳的总没错,于是选了两幅没有什么具体景物,却让他第一眼就感觉温暖舒服的。
甘棠刚拿出两三幅,他就已经决定了,惊诧他的效率之外,就问他要不要再看看。
他笑了笑,合不合眼缘,哪里需要甄别比较。他朋友也不懂,两个门外汉,不过是凑凑热闹而已。
甘棠想着这事也见仁见智,便不再多说。
王磊粗略看了看,除了四五幅已经包装好放在木架上的,这里的存画也不过五六幅,便问她:“你朋友,好像画得不多。”
甘棠正在给他的两幅画包装,点头默认。
近几年油画市场回暖,资金进入得快,催生了一大批年轻的画家。而唐颂无疑是其中最耀眼的一个。前年,他的作品在国际双年展上进行展出,被国内媒体大肆报导,声名大噪。出版商借势争相和他联系,最后一家知名的出版社花下重金,给他出了画册,销量很好。
艺术圈虽然不大,但也有捧高踩低的毛病。唐颂风头正劲,艳羡追捧者有之,恶意中伤者也不少。甘棠那时有点担心,想着站得越高摔得越惨,一旦他画不出新的作品,江郎才尽,泯然众人的字眼就会安到他身上。
她和诗咏说了自己的想法,她倒是一脸轻松,说不必担心,她哥忙着赚钱,没工夫搭理他们。后来甘棠才知道,唐颂借着这把东风,卖了很多以前的存画,销路不愁之外价格也上涨了不少。
“我哥精明着呢,自己的运气,不用白不用。”诗咏笑着说,“就是不知道他赚这么多钱,是在给谁攒彩礼呢?”
甘棠觉得她语气滑稽,也不再问。那时候陶斯淼已经离开两年,她也希望唐颂能重新开始一段感情,尽管对象不是自己。
但正像诗咏理解的,唐颂其实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他不清高,凭兴趣和本事赚钱比守着画沽名钓誉要实在得多。但他不贪心,赚得差不多了,就沉下心来重新创作。
甘棠也见过那幅在双年展上让他一夜成名的画,是一幅雪景。
从那之后,再没见过他画雪。
王磊走到一幅画前,那是一幅日出。
甘棠已经包装完毕,走到他旁边,跟他一起抬头打量起来。上次来时,它刚刚完成,还在画板上晾着。这回再看,它已经被挂在了东边的墙上。
依旧是青灰的大海和天空,依旧是薄雾中的太阳,但给甘棠的两次感觉全然不同。
这次仿佛更完整,也更饱满。
她听见王磊出声,说这幅画能给人一种……复杂的平静感。
“这是什么形容?”甘棠一头雾水地看他。
“就好像……是段往事,很遥远,很抽象,但只要一想起来,就会觉得很踏实。”他慢慢悠悠地答道,“而且这种踏实,似乎无可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