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高大,又枝繁叶茂,遮住了两条街之外的商务区的高楼,但又遮不住阳光。所以天晴的时候,云彩和太阳的影子就可以从银杏叶的缝隙中漏下来,正午时印在平整的草地上,黄昏时,就落在着面朝西边的窗框上。
甘棠仔细想了想,唐颂加钱自有他的道理,诗咏的评价有失偏颇。
他不是冤大头,也不是缺心眼。
甘棠拎着外卖盒走进去时,唐颂正围着围裙,安静地站在画板面前。
窗户开着,夕阳斜照在他身后,让他整个人陷入一种朦胧的光晕中。
甘棠挪了几步,闻到了空气里她熟悉的油漆和木屑的味道。
她侧头往窗外看去,那几棵银杏的叶子差不多掉光了,而地下的落叶则要比夕阳更加耀眼,也更加活泼。
“喂。”她开口,“你的晚餐,再不吃就没法吃了。”
“马上。”唐颂习惯了她猝不及防的到来,随口应道。
甘棠转身把馄饨放到墙角的木桌上,然后习惯性地环顾一圈,最后把视线定格在垃圾桶里的泡面盒上,很是嫌弃。
唐颂这回说到做到,没过半分钟就走了过来。
他掀开外卖的盖子,用一种并不像是质问的眼神看着她:“是我没说清楚,还是你没听清楚。”
放在他面前的,不是一碗面,而是一碗加了醋,放了辣的,即将成为面汤的馄饨。
甘棠不打算装哑巴,语气理直气壮:“你要是不吃,我不介意帮你重新买一碗。”
唐颂确定她是故意的,却还是认命地坐下,一声不吭地吃起来。
要不是中午把最后一份泡面吃完了,他也不会让她给自己带晚餐。最后一笔没完成,他没有出画室的习惯。但他的确没想到,她竟然只给自己带了一碗馄饨,更准确地说,是一碗毫无鲜味可言的极其怪异的酸辣面汤。
舌头碰到汤水时,他就觉得胃和脑袋同时颤了一下。
“不好吃?”她看着他,故意问。
他沉默,用勺子撇开汤表面的辣椒。
甘棠其实有点后悔了,特别是看见那泡面盒。
她不是不知道他一忙起来就用泡面搪塞肠胃,只是她刚刚在面馆门前排队时,忽然想到那天见到的“陶斯淼”三个字,加上今天斗嘴又输给他,不太服气,就绕道去了馄饨摊。
馄饨原本清淡,但她故意往里加了重口味的调味料。那是她的最爱,却是他讨厌的。
只是她以为自己会因为这个恶作剧而感到痛快,但权衡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起身给他接了杯水。
“有那么辣吗?”嘴唇都红了。
唐颂抬头,一副要不你试试的表情。
“我还是给你重新买一碗吧。”她忍不住愧疚起来
唐颂却说:“不用了,我回去再吃。”
“回去?”甘棠疑惑,“你今晚要回公寓?”
“你这是什么反应。”
甘棠想的是,既然他要回公寓,为什么还要让她送饭过来。她前几天都在加班,忙得忘记了取车,而从事务所到这边要转两趟公交。
她趁他埋头吃饭时瞪了他一眼,转念又想,这样也好,至少可以搭他的顺风车回去。
唐颂喝完了杯子里的水:“再倒点。”
甘棠只好再次起身。
五分钟,唐颂几乎是全程黑脸地吃完了馄饨,之后又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
甘棠却趁着他整理的空隙,瞄了几眼那幅他刚刚完成的画。
那是一幅日出图。青灰色的海面和天空相接,从边界跳脱出来的太阳被海雾笼罩住,呈现出浑浊的红色。海面上有细小的浪,和零星的深浅不一的反光点。
她不经意地问:“你这几天就忙这个?”
答案是肯定的。
“刚画好?”
她简直在说废话。
“这是哪,你上次去外地就是去海边?”
就在她以为他依旧不打算回答时,却听到他说,“不是,这是照片。”
隔了两秒,他补充,“以前拍的,”
哦,她差点忘了,他除了油画之外还有一个爱好就是摄影。
那还是在她认识他之前。
他喜欢摄影,技术也不错,和几家杂志社签了合同,长期供稿。所以他那两年不是去外地就是去外地的路上。被诗咏调侃是职业旅行,副业铁路运输观察员。
只是等合同到期后,他就不再续约,只和一家旅游杂志还保持着合作,有了画室之后,他的重心转移得更明显,因此没过多久就把剩下的那家杂志社也推了。
甘棠没怎么见过他的摄影作品。所以她难免好奇,他画这片海是为了什么?毕竟她很清楚,他不是个容易心血来潮的人。
“你去过那里?”
唐颂无语地应了一声。没去过怎么拍的照片。
“很多次?”
“两次。”
“哦,”甘棠忽视他的语气,“我的意思是,那……这片海对你很重要?”
所以才要把它重新勾勒一遍,用画笔来重现记忆。
这回唐颂停了几秒才出声:“差不多吧。”
甘棠的语气低落下去。她不得不承认,这是和她无关的一片海。当然,海的背后同样也是一段和她无关的经历。
“喂。”他不知道她还在想些什么,“你要是没待够,明天可以来。”
“明天我加班。”
“那就后天。”
甘棠这才发现他已经收拾好了,拎着那个她很眼熟的黑色行李包站在门边。
她先他一步出门。
“上车。”
唐颂打开车锁,把行李包放到后座,又折返回去,拎出垃圾袋,才锁了画室的门,往回收站那边走去。
他是不需要她帮忙的,所以她干脆袖手旁观。
她靠在车门上,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这幢矮房,她只要略微抬眼,就能看见不远处,与这片居民区格格不入的亮着灯的大厦。她耳边是隐隐约约的音乐声,像是广场舞的伴奏。
尽管那个小广场离这不远,但这种节奏和声响让她觉得突兀,甚至有点生疏。她想,所有的光线和声音似乎在慢慢地抛弃这里,而她也不知道它们将要往何方去。
这让她有些伤感,也有些恍惚。
“还嫌外面不够冷?”唐颂虚扶她一把,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她坐进去,扣好安全带,等唐颂开门进来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还记得原先租在二楼的那几个人吗?”
唐颂想了想:“你说那个做物流的创业团队?”
她被他的语气弄得哭笑不得:“你怎么一副不太愿意记起来的样子。”
“不早搬走了吗?”
自从他们搬走之后,二楼和三楼都当了杂物房。要不是他一直续租,这里显然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
“我那时刚毕业,看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