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说:“我也才下来。”两个人一齐去吃馄饨。
紫菜清淡的香气,雪白透明的面皮,素素微微生了汗,掏出手绢来擦。只听诚志问她:“牧兰最近怎么了?老是心不在焉。”他和牧兰是搭档,牧兰的心思不在练习上,他当然看得出来。素素说:“她新交了男朋友。”诚志问:“刚刚开车来的那一个?”素素点点头,诚志说:“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吧?”
何止是有钱——听说家里很有背景。素素有次拗不过牧兰,被她拖去吃饭。那是她第一次吃西餐,亮晶晶的水晶吊灯,亮晶晶的地板,亮晶晶的刀叉,那世界仿佛都是灿然生辉的。那些人物,也都是时髦漂亮的。牧兰落落大方,谁和她拼酒她都不怕,席间有位叫何中则的年轻公子,最爱和牧兰捣乱,非要她干杯。她说:“干就干!”一仰脸就喝掉整杯,两只翡翠秋叶的坠子晃得秋千似的,灯光下碧绿幽幽。旁人轰然叫好,何中则就说:“小许,你这女朋友爽快,够意思!”牧兰只是俏皮地笑笑。后来何中则又对她发话:“方小姐喝了,任小姐也应该表示一下吧?”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脸马上红了,最后还是牧兰的男朋友许长宁替她解围,“任小姐真不会喝酒,哪像你们胡闹惯了,别吓着人家。”
饭后许长宁叫车子送她和牧兰回去,牧兰还跟她说笑:“素素,那位何先生似乎对你很有意思啊。”结果真让她说中了,第二天何中则就来约她吃饭。她不冷不热地拒绝掉了。牧兰替她惋惜了半晌,“小姐啊,那是何源程的长公子啊,你连他都不肯稍假辞色?”她反问:“何源程是谁?”牧兰一脸的哭笑不得,好一会才道:“你真是——你不会连慕容沣是谁都不知道吧?”惹得她笑起来,这才想起来何源程是大名鼎鼎的政界要人。这何公子到如今还时不时来约她,她只是避开罢了。
牧兰迟到,挨了老师的骂,被罚练。旁人都走了,素素一个人悄悄回来看她。她正练击腿,一见到素素,便停下来问她:“周老师走了?”
“走了。”
牧兰吐吐舌头,一脸晶莹的汗,取了毛巾擦着汗,靠在把杆上懒懒地问:“素素,明天礼拜天,跟我去玩吧。”素素摇头,“谢了,你的许公子的那班朋友,我应付不来。”牧兰说:“明天没旁人,只有我和他。”素素微笑,“那我去做什么?当灯泡吗?”牧兰漂亮的眼睛向她一眨,“明天还有他妹妹,你陪陪我嘛,求求你了。”
她笑起来,“丑媳妇见公婆才害怕,你又不丑,为什么要怕小姑子?”
牧兰嗔一声:“素素——”却回手按在胸上,说:“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要见他家里人,我心就怦怦直跳。”她双手合十,“求求你啦,看在这么多年姐妹的分上,陪我去吧,我一个人准会害怕的。”
素素让她纠缠不过,只得答应下来。
第二天一早牧兰就来叫她,她打量一下,牧兰仍是穿洋装,不过化了淡妆,头发垂在肩上,只系根绸带,歪歪系成蝴蝶结,又俏皮又美丽。素素不由微笑,“这样打扮真是美。”牧兰却伸手掂起她胸前乌沉沉的发辫,“咦,你头发长这么长了?平时绾着看不出来。”
仍旧是吃西餐,四个人气氛沉闷。许长宁的妹妹许长宣一身得体洋服,没有多少珠光宝气,只手上一只约摸六卡的火油钻,亮得像粒星星嵌在指间。对牧兰倒是很客气,叫她“方小姐”,可是客气里到底有几分疏冷。素素本来话就不多,见牧兰不说话,更是不做声。只听许氏兄妹有一句无一句地说些闲话。许长宁见气氛太冷,有意地找话题,问许长宣:“乌池有什么新闻没有,讲来听听。”许长宣说:“能有什么新闻——倒有一件事,今天遇上锦瑞,她追着问上次打赌的事,说你还欠她一餐饭呢。锦瑞还说了,今天要去马场,大哥,过会儿我们也去骑马吧。”
许长宁略一沉吟,许长宣便道:“方小姐、任小姐也一块儿去玩玩吧,反正要人多才好玩呢。”
许长宁看了牧兰一眼,牧兰不愿第一面就给许长宣小家子气的印象,连忙道:“好啊,反正我和素素都是很爱热闹的人。”
吃完了饭就去马场,到了才知道原来是私家马场。背山面湖,风景秀丽。时值深秋,眼前绵延开去的却是进口的名贵草种,仍然碧绿油油如毯。道旁的枫树槭树都红了叶子。半人高的白色栅栏外,更有几株高大的银杏树,风吹来簌簌有声,落了一地的金黄色小扇子。素素见到景致这样美,不由觉得神清气爽。
去更衣室里换骑装,素素道:“我还是不换吧,反正也不会骑。”牧兰说:“很容易的啊,真的很好玩呢,上次我来玩过,真是有趣。你第一次骑,我叫人替你牵着缰绳,两圈跑下来你就会了。”
等换了衣服出来,果真有人牵了两匹温驯的马儿等在那里。许长宁笑着说:“我特意为两位小姐挑了两匹最听话的马。”牧兰问:“许小姐呢?”许长宁一扬脸,素素远远看去,阳光底下依稀有一骑已去得远了,当真是矫健绝尘。
素素从来没有尝试过接近马,只觉得是庞然大物,又怯又怕。好在骑师却有绝好的耐性,“小姐,请从左前方上马,不要从后面接近,不然可能会让它踢到。”然后他抓住了缰绳教她上马的几个要领,她毕竟有舞蹈功底,轻盈盈就蹬上了马。骑师放松了缰绳慢慢遛着,一项项认真地纠正她的动作。等她遛了两个大圈回来,牧兰与许长宁早就不见踪影了,她知道他们必是躲到别处去说体己话了。只见那骑师在大太阳底下,已经是满头大汗。她心里不安,说:“您休息一下吧,我自己遛一圈试试。”那骑师也是个年轻人,心性爽快,听她这样说,只以为她想独自试试,便笑道:“那您可当心一些。”就将手里的缰绳交给她自己握住,自己走回马厩。
素素倒并不害怕,由着马儿缓缓走去,顺着跑马道一直往南走。只听那风吹得身边的树叶哗哗作响,那太阳光照在不远处碧蓝的湖面上,洒下碎金子一样的光纹。马厩已经离得远了,只遥遥看得到屋子的轮廓。四周都是静静的,听得到草地里的虫鸣声。她心里不自觉地有点发慌。就在这时,隐隐听到似乎是蹄声,那蹄声急奔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抬眼远远看见山坡上一骑直奔下来。见来势极快,她连忙想避在一旁,但手忙脚乱,却将缰绳一扯,用力太过,马顿时往后退了两步。她心里更慌,却将缰绳拉得更紧,那马是一匹纯种的霍士丹,平日是极娇嫩的,受了这两次逼迫,长嘶一声就撒开四蹄向前冲去。她猝不及防,差一点从马上摔下来,幸好反应敏锐,身子用力前俯,才算没有跌下马来,可是马却发了狂一样横冲直撞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