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发生,但是长期抗命,那是准备叛国的节奏。
不管地面给不给补给,不管他们是不是自力更生状态,不管他们现在是不是能“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正规军一旦长期上背着叛国的罪名,纵然他们战力依然雄厚,一段时间后,精神支柱却非塌不可。
何况战场并不只有太空一处。
这个时候,只有把耶西这个无亲无故、不通人情世故的星际海盗推出来顶缸。
他一个编外服刑人员,哪怕真的杀人放火,土星堡垒也不担责任。
傅落想明白了些弯弯绕绕,心情忽然很沉重。
杨宁在最后一刻尽人事听天命地安排下这些生前身后事,她却并不觉得有悲壮,只是莫名地有些怜惜他。
“如果是我,我会写什么呢?”她默默地想着,“反正总不会是这些东西吧。”
她还有亲人,还有朋友,还有数不清的牵挂,人世千丝万缕的往来缠在她身上,傅落觉得自己一定会絮絮叨叨地把能嘱咐地都嘱咐到了才肯闭眼。
纵然她活着的时候肯一生一世的守在这片暗无天日的战场上,死到临头,却怎么会没有私心呢?
如果一个战士没有私心,那么他们此时这样坚定,又算是为谁而战呢?
可杨宁就没有。
此时,她仿佛触摸到了那个人不为人知的孤苦——那种战无不胜的、肉体凡胎的孤苦。
傅落低头摆弄着杨宁的阅读器,发现“遗书”的页面是锁住的,可能是为了打捞到它的人第一时间看见,后缀了一个小小的隐藏起来的标题,窗口也是打开的,只是大概考虑到重要性问题,于是被覆盖在后面。
傅落一看,题目是“联军战舰实战中需解决的技术问题”。
这货真是把心都操碎了,写完内部斗争写全局战略,写完全局战略又写技术问题,简直是事无巨细。
傅落解锁了屏幕,想看看技术上都有什么问题,却没想到那份文件窗口是最小化状态,她一时手欠切换页面,杨宁的随身阅读器桌面跃然眼前。
傅落:“……”
第七十五章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傅落心情的话,就是她整个人都凌乱了。
手欠是病,药不能停啊!
要说起来,这次的救援任务在她自己看来,其实是没什么亮点,核心只是借鉴了叶文林一个人闯他星系包围圈的经验,除了比较考验演技之外,都是乏善可陈——她整天跟各种海盗混在一起,再要是学不像一帮流氓,那差不多可以回地面找个医院测一下智商了。
然而这又是注定让她印象深刻的一战,因为她的精神世界经历了一番大浪淘沙般的冲刷和洗礼,让傅落有点找不着北了。
傅落抓狂地想,“我又不是技术人员,没事看什么技术问题?又看不懂,这不是找事吗?”
她做贼心虚地往周围扫了一眼,暗搓搓地把写成了遗书格式的那篇战略要点给调了回来,顺便重新锁上屏幕,恢复原状,卷成一卷塞回了漂流瓶里……末了,还偷偷地用袖口擦了擦阅读器上明显的指纹。
仿佛这样就能毁尸灭迹一样。
在傅落贫瘠的生命中,除了比现在更加幼稚地岁月里有过一场刚刚萌芽就被自己捂馊了的暗恋之外,她是再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的。她比第一天到二部报道那时还要紧张,因为那个好歹还有过一个学校培训过她六年相关课程。
回航几个小时,傅落一直靠在冰冷的舰艇壁上,她如坐针毡,魂飞天外,是结结实实地开了一会小差。
然而胡思乱想了一路,她愣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终于,负责接管三部的蓬莱号舰长忍不住了,跑来请示神儿不在家的傅落:“曹将军他们的指挥权还被封锁着呢,中校你看怎么办?”
这种说得好听,是临阵时为了保护长官的安全,不客气一点,算得上是软禁了。
傅落抬起头,十分认真地与蓬莱号舰长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子,莫名其妙地反问:“我怎么会知道?”
舰长:“……”
这位舰长年纪稍长,为人沉稳,闭了嘴没说话,眼神中却流露出“姑娘,你可以不要逗我吗”的哀哀恳求来。
傅落瞪着她无知的大眼睛,显出十二分的不靠谱:“我不知道啊,杨大校没有吩咐吗?我我我我是今年才升a级兵,这辈子都没跟少将说过几句话,这种事你不要来问我啊!”
舰长继续默默地用眼神谴责她。
终于,傅落想了想,出了个馊主意:“我做不了主,你也做不了主,做主的起不来床呢,我看不如这样,我们都假装忘了这事吧?”
舰长的苦瓜脸先是拉长了一寸,随即又缩了回去,他领悟到了傅落的言外之意。
舰长看了傅落一眼,又谨慎地问:“那么如果曹少将抗议,我们怎么说呢?”
傅落想也不想:“紧急情况。”
舰长穷追不舍:“怎么个紧急法?”
傅落理直气壮:“我们身后不是追着一屁股太空海盗呢吗?”
她的表情真诚而带有天然的紧迫感,仿佛真有那么回事一样。
她在无数次被坑与坑人的经历中,浅尝辄止地领会了一番,就奇迹般地领悟到了一个“千招会不如一招鲜”的道理,傅落认为,既然自己的智商不足以支撑千变万化,不如以不变应万变,以一招“装傻充愣”踏平所有的阴谋诡计。
她给自己的人生定位十分独树一帜——要做一个默默无闻、但尽量心里有数的老实人。
那厢的舰长切身领教了她另类的无耻,依言离开了,假装身后真的追着一大群来历不明的太空海盗。
杨宁真正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土星堡垒了。
傅落在翻阅地面的新闻,不求理出个头绪来,她希望自己至少不要两眼一抹黑,一问三不知。
杨宁没有动,微微眯了眯眼,仿佛被她手腕上董嘉陵扣的宝石花闪了一下眼睛。
“又是哪弄来的?”杨宁刚醒来的时候,心里是很安静的,他默默地注视了片刻,想,“好看。”
欣赏了片刻,他终于缓缓回过神来,心里的宁静被打破了,于是十分倦怠起来。
“看来是没死成。”杨宁心说。
人在重伤时精气神不足,精气神不足,心就累,而土星堡垒以及整个太空站场就像一个巨大的、沉重的包袱,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一时生出了撂挑子的念想。
杨宁漫无边际地敛了目光,容许给自己半分钟,想如果世界上没有战争,他不是杨靖和的儿子,也不是什么见鬼的太空战地指挥官……那么应该会去市中心当个人模狗样的白领吧?
大概如果早年,他心里没有那么多无谓的怨恨,就不会活得那么用力,也许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