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活勒下,傅落整个人“薄”了一大圈,完美地达到了罗宾的要求——罗宾没打算让她变成一个纤细的衣服架子,只是想要一种瘦削而有力量感的、男女莫辨的模样。
就这样,傅落拍了她有生以来第一套不是证件照也不是毕业照的照片,吹毛求疵的罗宾老师整整让她拍了七十多个小时,废了数以千计的底片,才勉强选出了五张,凑出了一组。
“一张敬礼,一张立正,一张是背影,一张是摄影师技术好,眼疾手快的抓拍,跟你本人没什么关系,”罗宾点着最后一张,长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有一张是摆姿势的,摆的还是这么个倒霉姿势。”
最后一张照片的背景是黎明,满地的晨曦中,一个侧影站在灰白的墓碑前,手持一朵白菊花低头默哀。
……也就是说,她除了站军姿之外,就只会上坟了。
这技能点加得也太让人绝望了。
傅落总算从塑形布的酷刑里解脱出来,感觉自己仿佛刚摘了负重,几乎身轻如燕起来。
她歪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工作成果”,研究了好半晌,对着化妆和后期双重修饰过的照片给出了自己的中肯评价:“不像我啊。”
“多新鲜哪,”罗宾面无表情地说,“像你还了得?我的衣服怎么卖?”
傅落不以为忤,嘿嘿一笑,毫不留恋地放下了她有生以来最漂亮的一套照片,拍屁股走了。
“等等,”罗宾问,“你干嘛去?”
傅落:“哦,外面打印机坏了,我给看看去。”
办公室的门在他面前合上,罗宾沉默良久,拿出手机给付小馨发了一条短信。
他说:“这孩子,不是吃我们这碗饭的料。”
栋梁岂能为柴?
神铁岂能做镐?
真为她好,就让她从哪来回哪去吧,那才是她的世界。
第十三章
所谓自古无猎奇不神曲。
傅落以其与时尚圈格格不入的冷硬气质,面无表情的僵尸面孔,根本无视镜头的诡异“镜头感”等几大猎奇点,极大地满足了人们在“创意”方面的需求。
她旁若无摄影师的“拽”,居然歪打正着地合了衣服的某种意境,而“将军”系列也这么剑走偏锋地成功了。
有评论员说:“早在二十世纪初,bsp;el就以水手裤为原型,开创了‘男朋友风’这一历久弥新的时尚风格,意思是打造出像是穿了男朋友衣服的女士,以强烈的对比、欲扬先抑的形式凸显出女性的美丽,而不是真的把她本人变成一个‘男朋友’,从这方面来说,罗宾先生的设计真的非常有颠覆性。”
于是傅落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了“男朋友”这个非常特立独行的艺名。
午间八卦新闻也打出了傅落最后那张侧影。
照片上的模特一手平端着帽子,全身除了脖颈外,没有一处打弯,她眉目低垂,高挺的鼻梁和下巴的弧度被格外着重地强调出来,熹微的晨光从白菊花上的露水中折射出来,凝注在她苍白的嘴角上,把墓碑的影子拖得更加晦涩而深长……
八卦搞怪的新闻主播面色诚挚地说:“我认为比起服装新品发布组照,这更像是一张反战宣传片的海报,因为它完全忽略了衣服的一切细节,却充分表达了人们对和平和希望的向往,以及与对战争中伤亡同胞的沉痛哀悼。”
新闻编导适时地放出丧歌的背景音,主播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正在太空堡垒尖刀基础训练室的叶文林一偏头,正好看到这一段,一个没憋住,手里锻炼臂力的举重器险些砸在他那无比值钱的天才脑袋上。
叶文林艰难地推开举重器,喘口气,坐起来,一边活动僵硬的肌肉一边说:“打开语音发信箱,发信。”
手机立刻激活系统,接收到了指令:“请输入收件人姓名。”
叶文林:“傅落……等等,修改收件人姓名备注。”
手机:“修改通讯人‘傅落’为——”
叶文林:“反战大使男朋友。”
手机:“收信人‘反战大使男朋友’,请输入信息内容。”
叶文林顿了顿,酝酿了一下情绪,深沉地说:“妹子,你可真是一条汉子。”
五分钟之后,傅落回他俩字:“去死。”
叶文林不愧为当年的年级第一贱人,顿时从中得到了莫大的娱乐。
就在他打算针对傅落那专业级别的上坟姿势给予评价的时候,队长蒋靳突然走进了训练室。
蒋靳翻看了一眼叶文林的锻炼记录,大尾巴狼似的点点头:“嗯。”
叶文林:“‘嗯’是什么意思?”
蒋靳其实本质上不是一个很严肃的人,但浓眉大眼宽口阔鼻总让他显得特别正气凛然,在他面前不由自主地就不敢嬉闹。
蒋队长板着从一而终的方块脸,认认真真地说:“看到你从一开始入伍时的弱鸡,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战斗鸡,我觉得很欣慰。”
说完,蒋队长伸出蒲扇大的巴掌,搓揉搓揉叶天才珍贵的头,用酷似猩猩的脸,表达出了一点慈祥的关怀。
叶文林放下手机,双臂搭在栏杆上,无奈地摊开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有什么办法?再怎么努力,我也是个脆弱的碳基生物,哪怕把体能淬炼到极致,一点宇宙射线还是能随时要我的命……不过这种事不能多想,一想就觉得活着都没劲了。”
蒋靳就这番话思量了片刻,没有思量出意味来,于是淡定地说:“你又不说人话了,给你半分钟的时间,调整一下心理状态再张嘴。”
叶文林在尖刀服役五年,已经成为了尖刀毫无疑问的大脑,而蒋队长显然也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左膀右臂是个放弃治疗的神经病”这个不幸的设定。
“上面又有什么事?”叶文林问。
“新下来的通知,从今天开始,尖刀日常巡航分队,两队人轮流出航,频率为一天一次。”蒋靳说,“我看咱俩一人带一队吧?”
叶文林身上有种死宅倾向,在地面上他愿意宅在家里,在太空中他愿意宅在堡垒中,高频率的巡航让他一听就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他闷闷不乐地用拍打着举重器:“还有什么命令?”
蒋靳顿了顿,压低声音:“星际外交部没有宣战之前,谁敢先开火,直接开除军籍。”
叶文林皱起眉,片刻后,他低低地叹了口气:“这天上地下,真是到处都是火药味。”
说完,叶文林一推蒋靳坚硬的肩膀:“明天就我先带人出去,回去准备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离开基础训练室。
堡垒中没有白天和黑夜,只有沉默的大钟,显示着地球上各个时区的时间。
而地面上的北京,已经是傍晚,华灯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