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一辈子,只愿他看在其父的份上多加照顾。叶浮生当时郑重地应了,也的确带着他逃出生天,只是后来又出了南儒之事,他分身乏术,幸好楚惜微下令让孙悯风带着这孩子一起先回了百鬼门。
一念及此,他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谢离来——近一个月不见,这孩子没见长高,倒瘦了不少,本就不大胖乎的脸蛋儿这下估计都拧不出什么肉,看着气色也不大好,眼下都出现了青黑。
相比之前,谢离的身法快了不少,出刀也更显凌厉,留在树干上的劈砍痕迹一下比一下深,已经不逊色钢铁之刃了。
按理说是喜人的进步,叶浮生却看得眉头越皱越紧,脚下一勾,将一块石头踢了过去。谢离听得身后破风之声,回手一刀挡住后脑,不料这石头上含着内力,震得他虎口一麻,差点没握住刀柄。
“步法应稳中求快,可你现在流于轻浮,更疏于控制,一旦打起来,你就算快过了自己的对手,也不过是被早一步打翻在地罢了。”叶浮生从树荫下走出来,“为什么要急于求成?”
谢离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就扑了过来,紧紧抱着他的腰。
“怎么了?”面对谢离,叶浮生总会忍不住怜惜他,摸着他的脑袋瓜子,微笑着说道,“我回来了,谁要是欺负了你,我带你找场子去,打伤我管出药费,打死了管埋。”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谢离没哭,就是声音有些颤抖:“跟我爹、我娘、我……二叔一样,不会回来了。”
叶浮生闻言愣了一下,握开他的手蹲了下来,直视着谢离的眼睛:“你知道了?”
“那个时候,我看到我娘了……”谢离眼眶泛红,“后来我去问薛姐姐,她……告诉我了。”
一夜之间宏大基业家破人亡,旦夕之内亲朋好友面目全非。
叶浮生总算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难过。
沉默片刻,他问道:“你恨他们吗?”
谢离怔了怔,嗫嚅道:“我……恨过。”
“应该的。”叶浮生摸了摸他的脸,“当初我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也恨过。”
谢离惊疑地看着他,就听他道:“小时候,我师父一直说我是被她从土匪窝里救出来的,爹娘到死都保护着我,哪怕我不能在他们身边长大,也不该为此难过,因为天上的他们不会喜欢我哭的样子。”
谢离的眼睫颤动几下,却听他话锋一转:“我师父对我很好,把爹娘没给我的,统统加倍补偿给我,直到她不在了……我才从旁人口中得知,在我很小的时候,因为生了病再加上家境贫寒,就被亲生爹娘给扔了,如果没有我师父路过捡到,我都不知道投胎几回了。”
谢离眼睛瞪大:“你……”
“那个时候我在想,原来师父骗了我。”叶浮生直视着他的眼睛,“可她终究是为我好的,我有什么资格恨她的一番好心?”
谢离终于明白他想说什么了,嘴唇翕动半晌,才道:“可是……”
“你爹有负你娘和你,你娘也对你不起,但是他们爱着你。”叶浮生擦掉他眼角的泪花子,声音放柔,“你知道你亲爹是个什么样的烂好人,那个时候他做不出第二个选择,而你娘……她终究是用自己性命换了你的活路。”
顿了顿,叶浮生笑道:“至于你二叔,他脾气不好,更不会疼人,但毕竟把你当了三年儿子养,加起来上千个日夜,可不只是一瞬间而已啊。”
谢离终于埋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你二叔把你交托给我,你要是不嫌弃……以后咱们爷俩儿,就得一起过了,直到你长大成人那一天。” 叶浮生等他哭了一会儿,才摆出了拍花子般的笑容,“我这个人,没多大本事,也就轻功刀法还过得去,听我的,不要心急,脚踏实地一步步往上走,总有一天,他们因你而自豪。”
“……好。”
叶浮生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目光却忽然空茫了一下,他透过这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突然想起了当年的楚尧。
十年前那个孩子骤然失去所有,他会不会,也这样哭过呢?
第83章 故影
叶浮生陪着谢离练了大半天轻功。
他从《惊鸿诀》里选了一套“沾衣步”,取的是“千丝雨如线,片缕不沾衣”之意,简单又轻快,最适合谢离这个年纪。
这孩子很有天赋,也下得了决心吃苦,叶浮生的每一个动作他都要练上好几遍烂熟于心,每一句要领更是仔细琢磨来琢磨去,生怕错漏了一字。
直到谢离练到筋疲力尽,叶浮生估计着差不多了,才把他抓回来,二话不说往背上一放,就往作为客院的凝墨厢走。
秦大小姐大概是带着陆鸣渊去跟沈无端磨叽了,偌大院子里除了护院和洒扫仆人再无其他,叶浮生把已经睡过去的谢离安置好,离开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孙悯风。
鬼医见到叶浮生,眼睛一弯:“叶公子,好巧啊。”
“是挺巧。”叶浮生往门上一靠,看到孙悯风腰间钱袋,“孙先生这是要出谷?”
孙悯风“嘿嘿”一笑:“我缺两个打下手的童子,听巡查的‘野鬼’说‘华灯镇’最近那边有小孩出卖,打算去看看。”
眼下虽然不比前些年乌烟瘴气,但一切百废待兴,偏远乡镇上吃不起饭的人家不少,若是生多了儿女又养不活,就免不得要送人或者卖掉,好歹也是个去处。
更不用提,人牙子向来也喜欢在这种地方收买孩子,再到繁华的地方卖了,价钱能翻不少。
华灯镇离洞冥谷不是很远,叶浮生仔细想了想,道:“我也需要置办点东西,不如一起吧。”
孙悯风道:“行,走着。”
两人出了谷,早有马车等候,孙悯风拉着叶浮生一起进去,里头的小木桌上还摆了点心。
叶浮生拈起一块慢吞吞地吃,忽然问道:“孙先生,您在洞冥谷也差不多有十多年了吧?”
“嗯。”孙悯风往茶杯里加了些药粉,喝着那不知是毒是医的奇物,“怎么,有事要打听?”
叶浮生犹豫片刻,还是开门见山了:“我就想问问阿尧……他十年前,是怎么进百鬼门的?”
孙悯风一拍大腿:“嘿,你可问对人了,当年把他带进洞冥谷的人,就是我啊。”
叶浮生一愣,就听孙悯风回忆道:“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节,他当初还是个半大少年,跟着逃难的人到了华灯镇,病得很严重,我正好缺个试药的,就出一贯钱把他买回去了。”
“他……”叶浮生忍不住紧张起来,正襟危坐,“怎么会跟难民混在一起?生的什么病?”
“就是时疫,只不过缺医少药,所以就折腾惨了。”孙悯风顿了顿,“他怎么沦落至此,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命大,试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