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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愿意听。毕竟我仍盼望他活着,只有他还活着,我才能彻底摆脱这世子王妃的身份。”

    我的心似被细细的蛇身缠了几道,冷腻得透不过气:“这件事真的这么要紧?”

    启春正色道:“这是自然。否则我不会回京来。”

    我无言以答,只得问道:“姐姐回来后,去看过世子了么?”

    启春道:“今早王妃命我去瞧过了,照例不冷不热,不声不响。不过……”她顿一顿,露出解脱的轻松笑意,“他在狱中写了休书给我,我和他,从此两清了。”

    我更加吃惊,不禁抓紧了她的手腕:“什么?!”

    启春轻轻拂开我的手,淡淡一笑:“你没听错。只不过王妃还病着,我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她,所以暂且还在王府中混着。一切都待王妃病愈再说。”

    我也不知道该为她欢喜还是为她难过:“如此说来,姐姐已经摆脱了这小王妃的身份。”

    启春摇头道:“要摆脱这个身份,光有一封休书是不够的。须得他平平安安才好,不然世人会以为我在他落难时逼他写下休书,于我的名声也不利。待我再嫁时,这些便是洗不去的污点。”

    “再嫁……”我愕然。当年在景园,在那个愁云惨雾的冬夜,启春说:“爹爹说,让我自己放开眼光挑。”那一抹明朗的羞涩如月光坦荡,女儿家的心动似一点春雪落在眉尖。她曾欢天喜地、满怀期待地嫁给高旸,三年后却只剩了一腔虚冷,“姐姐这么快就要再嫁么?”

    启春淡漠一笑:“难道你要我为这不堪的婚姻守一辈子么?即便我肯,只怕父亲也不肯。”

    我坐直了身子,垂头不语。不过数年,竟都见了分晓,仿佛一口气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如棺椁秘器,余下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一具行尸走肉苟延残喘。良久,我叹道:“姐姐难道没有想过,世子不告诉姐姐,又特意在此时写下休书,实在是因为爱护姐姐,不忍姐姐陷入泥潭,更不忍姐姐为了他自蹈险境。”忽而心念一动,高旸数年来一直冷落启春,莫非是故意的?倘或是真,却又为何?

    启春扑了扑冷风,正要答话,忽然咳了两声,她强抑住胸腔里的寒意和唇边的冷笑:“也许是吧,那又如何?”

    我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急于挽回自己造成的恶果,急切道:“那姐姐——”

    启春剧烈地咳嗽起来,几乎喘不过气。启春自幼习武,一向身体康健,我从未见过她如此病态。我亲自斟了一杯热茶,轻轻抚着她的背,凸起的胛骨似坚冷的心念。她几乎形销骨立。

    她问道:“我听彤儿说,妹妹昨晚去黄门狱看他了。”

    面对原配,哪怕我并没有那样的念头,亦不觉心虚:“姐姐怪我去黄门狱么?”

    启春虚弱地一笑:“并没有,妹妹不要多心。”

    正文 第233章 女帝师四(27)

    我心头一颤,冲口欲问,终是忍住。启春却只顾低头吹着热茶,浑若无事。茶烟袅袅四散,似我无聊的困惑。一腔热血蓦然一冷,胸口涨得难受。我叹道:“罢了,姐姐既已拿到休书,这事也不必知道了。”

    启春冷冷道:“妹妹要独力承担?”

    心冷透了,反倒坦然。我扬眸一笑:“不错。”

    启春的眸底有浅浅的水光,有困兽斗败后的失意、甘心与自嘲。窗外蝉鸣如沸,似我和她胸中各自喧嚣的心绪。一转眼,她已按下目中的不平,只剩病余的安然冷静:“妹妹若愿意告诉我,我便听着。若不愿意,也无妨。不过,我有一句话要劝妹妹,妹妹可愿意听么?”

    “请姐姐指教。”

    启春道:“听说昨夜苗佳人难产,妹妹出宫去瞧她了。想必你也知道昌平郡王获罪下狱的事情,苗佳人临终前定然对妹妹有所托付。”

    我叹道:“惭愧。当时为了让苗佳人安心产子,玉机已应了。”

    启春饮过热茶,脸上泛起微微潮红:“骨肉宗室的事情,只有等圣上自己决断。尤其是妹妹,身在内宫,更不宜置喙母子兄弟之间的家事。本是局外人,入了局反而坏事。妹妹通晓事情原委,又最得圣心,只要稍稍想一想,便知该如何作为。所谓‘动之甚易,靖之至难’[101],妹妹好不容易有今天的地位,凡事要三思而后行。”

    我颔首道:“姐姐放心,我都知道。”

    因为身子还没有完全康复,王妃还病着,启春不便出府太久,于是匆匆告辞。我和芳馨站在金水门下目送她远去。天灰蒙蒙的,又起了风,似要下雨。启春连个丫头也没带,孤独的背影似千万道冷雨凝成的冰柱,瘦削、通透、坚硬、寒意袭人。

    芳馨微微一颤,抚一抚上臂道:“风吹着有些冷了,姑娘,咱们回去吧。”我扶着她的手慢慢回转,脚步沉重。芳馨见我无精打采,便笑道:“小王妃毕竟是最挂念姑娘的,一回京就进宫来看姑娘了。”

    大风忽然吹跑了我鬓边一朵小小的绢花,我蓦然转身,看着它越飘越高,越飞越远,连叹息也亟不可待地化在风中:“启姐姐已经不是从前的启姐姐了。她都知道了。”

    芳馨扶着我走进益园,满山的碧翠之色郁郁沉沉密不透风:“知道什么?”

    拨开藤叶的指尖被风吹得冰冷:“我和世子过去的事情,启姐姐都知道了。”

    芳馨忽然身子一沉,险些滑了一跤:“姑娘说什么?”

    我赶忙拖住她的左肘,稳稳扶住了她:“我说,我和世子过去的事情,启姐姐都知道了。”

    芳馨道:“是小王妃自己说的么?”

    我摇头道:“启姐姐如何会说这个?是我猜的。启姐姐知道我去过黄门狱看望过世子,却一点儿也不惊奇,仿佛这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芳馨忙笑道:“小王妃已经回过王府了,王妃和高小姐早就将此事告诉过小王妃了,小王妃自然不会再惊奇。况且,就算知道姑娘去过黄门狱,也不见得就……”

    我在历星楼前驻足,望着狂风卷起漫天紫红花雨,如受了酷刑的心伤,渗出点点血雾:“启姐姐是自己瞧出来的,并不是谁告诉她的。”

    芳馨更是不解:“这如何瞧得出来?自世子成婚后,姑娘只见过世子两次。一次是遇刺的那日,还有一次便是昨夜。小王妃是如何——”

    “不,是三次。”还有一次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