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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也堆满了奏章,你看了么?”我摇了摇头。皇帝又道:“朕命你每天至少读五十封,只能多不能少。读完之后拟一篇概要,有精妙之处,也要摘抄呈览。”

    我盈盈拜下:“微臣遵旨。”

    小简在一旁赔笑道:“陛下,朱大人的身子才好不久,一日之中看那么多,恐身子吃不消。”

    皇帝笑道:“朱大人与朕‘黾勉同心’。勤劳王事,何可言乏?”

    “黾勉同心”本用以形容夫妇同心。他这样说,倒教我不知怎么回答了。我只得也用《谷风》中的一句答道:“‘行道迟迟,中心有违’[136],微臣惶恐。”

    皇帝笑着挥一挥手,小简便立刻带领众人退了下去。忽听皇帝又道:“一会儿若是颖妃来,就请她进来,旁人一概不见。”小简躬身应了。

    皇帝身着墨绿色长袍,只以青帻覆髻,一副家常闲适的模样。他自在书案后坐了,端起茶道:“华阳送给你的画像朕也看了,足有七八分像。连如意馆的画师都说,小小年纪能画成这样,甚是不易。”

    我微笑道:“公主殿下聪慧过人,绘画小技,自是难不倒。”

    皇帝道:“朕准她学习绘画,原本只是为了让她不耽于母丧。她专心起来,能少些伤心,朕也能安心。”

    我含一丝钦羡孺慕的笑意道:“陛下慈父心怀。”

    皇帝随意拿了一本奏折出来,圈点了几下,头也不抬地道:“前几天施哲和郑新来和朕说,宫女柴氏的二百两纸钞是后将军府所买,怎奈柴氏无论如何也不肯招,只得拿了陆府的管家去问。这才知道,陆家的小公子喜爱结交身负绝技的游侠隐逸,李九儿和柴氏便是其中两个,送她们纸钞原本只是稍稍资助,想不到她们竟敢行刺,实在是胆大包天。”

    我垂目看着鞋尖上淡紫色的丁香花,澹然一笑。施哲能查到此处,已比我想象中来得深入。虽不是陆府指使李九儿行刺,但也暗示李九儿乃是为了陆府而行刺我,已算功德圆满:“陆府深沐皇恩,想来不会知法犯法,还请陛下明察。”

    皇帝淡淡道:“张敖因贯高而降爵,霍氏因霍显而族灭。[137]何况陆府从前的总管张武还曾勾结河盗害死了你父亲。如此种种,难道就不问了么?”

    我恭敬道:“一切但凭圣裁,微臣不敢置喙。”

    皇帝道:“朕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第三十四节 双飞鸿鹄】

    心头有冰冷的恨意,我在袖中攥了攥拳,缓缓吸一口气道:“微臣以为春秋之义,疑罪从无,唯恐失人也。陛下用心西北,正是用人之际。陆将军国之爪牙,多有良谟,正堪大用。微臣岂可为一己之私而怪怨陆将军,使廷尉典法不公?更不敢思效张敖霍光之事。”

    皇帝搁笔叹道:“然而行刺之事,你受惊不小,若不彻查,只怕对你不公。”

    我的笑意转而柔和:“以国事为先,才是大‘公’。”

    皇帝微笑道:“好。你放心,你在朕的身边,再没人敢伤你。”

    心中竟也恢复了一丝暖意,毕竟整个宫里,除了他,还有谁能给我这样的承诺?唯有帝王权势,才是最坚实的屏障。我起身拜谢,复又问道:“不知那位搭救微臣的英雄,可寻到了么?周贵妃有消息么?”

    皇帝摇头道:“不但贵妃没有寻到,那位英雄也全无音信。”他微微叹息,“不过这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既不愿露面,也不必勉强。她的弟子既肯救你,也许你们将来能相见也说不定。”

    想着那人镇定如山、轻灵似鸟、倏忽而来、瞬忽而去的气势,不觉心生向往。就这样呆了片刻,不觉地叹了口气。只听皇帝道:“好端端的,为何叹气?”

    我如实道:“微臣是想起那位英雄的丰姿,恨无缘相识,更不能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所以叹气。”

    皇帝笑道:“朕倒很羡慕他。能这样来去自如、闲云野鹤地过日子,朕就不如他多了。”说着重新拿过一封奏折,目光扫过,提笔圈点了两下。然而砚中的朱砂墨却有些干了,那鲜红的圈有一处便如裂帛的残丝一样张牙舞爪。

    我起身走到御案旁,正要拿起墨条和砚滴,却听皇帝头也不抬地道:“不必。让小简来。”

    我淡淡一笑,缩了手道:“是。微臣去唤简公公进来。”刚刚迈下书案,便听小简在门外朗声道:“启禀陛下,颖妃娘娘候见。”

    皇帝看了我一眼,我朗声道:“宣。”

    小简引着颖妃走了进来。但见颖妃身着胡粉色的广袖交领长衣,淡淡绯色萦绕周身,如透亮到极致的桃花,秀丽娴雅却光彩照人。彼此见过礼,颖妃笑道:“朱大人也在这里。只因连日事忙,没个喘气的时候,便没有亲自去漱玉斋看望大人,万望大人不要怪罪才好。”

    我笑道:“颖妃娘娘日理万机,玉机怎敢以区区微恙劳动玉趾?”

    颖妃的目中尽是关切的神色:“大人好了,本宫就放心了。”

    皇帝命小简研墨,自己走了下来,笑道:“爱妃来了定乾宫怎么只管问漱玉斋的事情?”

    颖妃薄施脂粉,淡扫娥眉,一张俏脸上满是精干与矜持。她淡淡一笑,欠身道:“臣妾许久没有见到朱大人了,一时失态,请陛下恕罪。臣妾今日求见,是禀告少府发钞之事。”

    我忙道:“既是国事,微臣不便与闻,微臣告退。”

    颖妃掩口一笑。皇帝道:“以后这里的奏折随便你读,还说国事不便与闻么?”又向颖妃道,“你说吧。”

    颖妃肃容道:“自咸平十七年整一年,内府发钞五十五万八千七十五两白银,其中京畿道买五万三千二百七十五两,秦汉道二万三千四百六十五两,河东道八万一千六百四十五两,河北道六万一千四百九十一两,燕辽道七千九百〇一两,淮南道五万六千二百四十八两,浙福道八万五千四百三十二两,江南道十万三千七百五十五两,荆湖道四万一千五百九十七两,成都道六万三千六百八十三两,广南道三万二千八百五十八两。兑付一十八万九千八百五十七万两,其中秦汉道——”

    皇帝笑道:“罢了,说了这些朕也记不住。可有上书么?”

    颖妃道:“早几日便上书了。”说着暗暗瞥一眼墙角堆叠入山的奏疏,“只怕陛下还没看过。”

    皇帝屈一屈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