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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想夜间的梦境。忽听隔扇外芳馨的声音低低唤道:“简公公。”

    小简道:“奉圣谕将朱大人除夕宫宴上要穿的衣裳拿来。朱大人在里面么?”

    芳馨道:“姑娘在里面歇息,待奴婢去唤醒她。”

    小简忙道:“不必了。奴婢在此等候就好。”

    芳馨道:“公公辛苦。请过堂上喝杯热茶去去雪气。”

    小简笑道:“这等送赏的事情,有什么辛苦的?托朱大人的福,总算没有刷马厩,就谢天谢地了。”

    芳馨笑道:“如此要恭喜公公了,公公请。”

    耳听得两人的脚步渐渐走远,低声笑语渐不可闻。估摸着小简已用过热茶,这才唤了绿萼进来。绿萼一面为我绾着碎发,一面道:“姑娘,简公公送赏来了,这会儿正在堂上喝茶,姑娘要请他进来么?”

    我笑道:“他是来送赏的,自然是我去堂上迎他。”说罢穿上棉鞋,扶着绿萼来到玉茗堂上。

    小简正坐在末座饮茶,见我出来,忙起身行礼。只见他身着崭新的灰蓝圆领棉袍,脚上是一双玄色厚底布靴,神清气爽,笑容满面。他从案上捧过一套衣履,郑重道:“上谕,赐漱玉斋女丞朱氏缕金云月花钗冠一顶、白玉龙簪一对、广袖花锦珍珠袍服一领、白玉装腰带一围、绣花锦履一双,于除夕御宴穿戴。钦此。”

    我跪接了衣物,伏地谢赏。小简笑道:“大人请起。”说罢俯身扶我,极快极轻地在我耳边说道,“内堂说话,有要事禀告。”

    我站起身来,微微一笑道:“公公辛苦了。请内堂奉茶,稍歇片刻再去。”

    小简道:“多谢大人。”说罢跟我进了西厢。我正要在窗下的榻上就座,小简忙扶过我,引我坐在上首的书案旁,口唇微动:“大人仔细隔墙有耳。”

    我在书案后坐定,命绿萼奉茶。我笑道:“公公仍在定乾宫当差,可喜可贺。”

    小简跪下叩首:“若不是朱大人一番指点,奴婢早就去扫马厩了。大人的恩德,奴婢永生不忘。”我忙扶起他:“为你说情的是昱嫔娘娘,并不是我。”

    小简含泪道:“昱嫔娘娘是救人的菩萨,您才是指路的仙人。奴婢若连这个也不知道,当初就不会来漱玉斋了。”

    我笑道:“你虽然留在定乾宫当差,却还没有官复原职,是不是?”

    小简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服色,道:“是。陛下念在昱嫔娘娘和小皇子的分上,只撤了奴婢的执事之职,赏了几杖,仍留内宫听用。昨日宫外来信,李师傅的母亲不行了,李师傅告假出宫,回家侍母。顶替李师傅的小叶子服侍得不妥当,良辰姑姑仍把奴婢叫上去了,陛下见了奴婢,也没说什么。今日一早,就命奴婢来漱玉斋送赏。”

    我示意他坐下,一面笑道:“定然是李师傅出宫前没有跟小叶子交代清楚,所以陛下才这般不自在,非要你服侍不可了。”

    小简欠身道:“大人心明眼亮。”

    绿萼又放下几色点心,放下漆盘侍立在我身后,我转头道:“你到外间守着,没我的吩咐,不能放一个人进来。若有客来,请他到楼上书房稍待。”绿萼领命而去。

    我这才压低声音道:“不知简公公有何指教?”

    小简道:“论理,奴婢不当泄露御前应对,只是这件事情与大人有莫大关联。奴婢受大人恩德,不敢不说。奴婢奉旨来送衣物,不能久留,这就长话短说——”

    我打断道:“且慢。简公公才因多口获罪,玉机怎敢以一己之私,陷公公于不义。”

    小简嘿嘿一笑:“有人无聊,前去告密,这才是不义。奴婢不论对昌平郡王殿下,还是对大人,全是一片真心。大人当不会在陛下面前告奴婢一状吧。”

    我忙道:“不敢。公公好心指点,玉机感激不尽。”

    小简饮一口茶,将绣墩往前拖了拖,几乎将头抵在我的肩头,低低道:“奴婢昨日被良辰姑姑提到御前当差,到了晚间,皇后命穆仙来请陛下。于是奴婢就跟着去了守坤宫,这才知道,皇后又病了,躺在西偏殿,起身接驾的力气都没有。”

    我口角一牵:“陛下很心痛吧。”

    小简一怔,道:“本来陛下因舞阳君之事,已经有好些天没去看皇后娘娘了。昨夜忽然见娘娘病了,有些不忍,当下宽慰了几句,又命人去请太医来诊治。皇后在榻上牵着陛下的衣袖,说自己病中是如何思念陛下,陛下听了甚是动容。”

    我记得颖嫔被册封的那个夏夜,皇帝在我和颖嫔面前偶然握了一下皇后的手,皇后便红了脸。如今倒肯当着众多宫人的面细述相思之情。我一哂:“有趣……”

    小简垂眸一笑,会意道:“皇后娘娘向来端庄,当着奴婢们的面与陛下说话,都是文绉绉的一副官腔。昨夜西偏殿中还有奴婢和穆仙并两个宫人在,皇后便和陛下公然说起体己话来,连奴婢也觉得极不寻常。”他回味片刻,又道,“后来太医来了,说皇后娘娘自怀着华阳公主遇刺后,便心气抑郁,生祁阳公主时,胎气不稳,又难产失血。后来监国辛劳,又兼思虑过度,所以气血两亏。这么些年下来,身子早就掏空了。陛下听了,更是心痛,拉着皇后的手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还亲自喂了药。”

    我嗯了一声,拿过书案上的象牙松雕臂搁枕在肘下,斜倚在桌沿上,合目叹息道:“皇后娘娘这些年确是不易。”

    小简却鼻孔出气:“是。皇后一面喝药,一面说起当年做贵妃的旧事来。毕竟十数年的夫妻之情,陛下也甚是感慨,便说,皇后无论有何请求,无不应允。于是皇后命人在殿外守着,只留了穆仙姑姑和奴婢在里面服侍。”

    我不觉好奇,小简何至于与我同心一意,对皇后以病痛和十数年的夫妻之情邀宠的行径感到如此不屑?然而听到关键之处,我的心跳陡然加快,藏在袖中的右手也开始颤抖,只得背在身后。小简的脖子又长了几分,轻声道:“皇后对陛下说,谋害皇太子、溺死三位公主的事情,绝不是舞阳君做的。这件事,分明是有人嫁祸于她。陛下便问此人是谁,有何根据。皇后道,此人是——”

    【第四十四节 世而后仁】

    小简忽然抬眼,窗上散漫的雪光在他眼中一闪,变得精短凝练,寒锐逼人。虽只一瞬,我顿时警觉起来。这目光是如此熟悉,春天的时候在御书房中,司刑郑新也曾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