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湛徒然苦笑,幽深的眼眸直直望向自己的母亲,里面有血丝遍布:“娘是不该生我出来,可笑我在这世上活了二十年,到如今竟不知自己生身父亲是谁。娘,我就这么见不得光吗?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生我出来,我倒宁愿永远都不要来到这个世上!”
“你!”佟嬷嬷气的身子轻颤,对上儿子的目光时只觉得心底一阵发寒。她的儿子素来孝顺,却没想到有一日也会这么跟他说话。
她做错了吗?她费尽心思的保他活下来,他如今却在怨她?怪她?
“好,既然话已至此,你想做什么随你,但只要你敢去考科举,从今往后你我便再不是母子,我也只当,没有生养过你这个儿子!”
佟湛一脸痛苦地看着她:“娘,我真的是你儿子吗?我想追求自己心仪的姑娘有什么错吗,为什么您就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你一直告诉我不许考科举,可这么多年了,你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不肯给我,娘,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佟嬷嬷翕唇不语,眼中渐渐聚满了泪花。默了一会儿,她擦了擦眼角的湿润:“你走吧,你怎么想我这个娘都好,但凡你不听我的话,你我之间便再无母子情分!”
佟湛捏了捏拳头,他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娘又为何咄咄相逼?
他对着佟嬷嬷庄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默默站起身,开门就要出去。不料却撞上了门口站着的长公主,他对着长公主拱了拱手,径自离开了。
长公主扭头望着佟湛离开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的佟嬷嬷,提起裙摆进了房中。
佟嬷嬷正兀自伤心着,却没想到长公主突然进来,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站起身,面上颇有些慌乱:“长公主怎么突然来了?”
长公主看她一眼,径自在一旁的玫瑰椅上坐下,见她端起茶壶要去外面沏茶便阻拦道:“不必了,我今日来是有话要问你的,你且过来坐下。”
佟嬷嬷用力捏着茶壶的手撑默了一会儿,又缓缓放在长案上,走上前来轻轻唤了一声:“长公主。”
长公主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空位:“坐下。”
佟嬷嬷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奴婢不敢。”
“你我主仆多年,早已有了姐妹之谊,还在乎这些虚礼做什么?坐吧。”长公主轻描淡写地说。
佟嬷嬷踌躇了须臾,对着长公主施了一礼,缓缓在对面的空位上坐下来。
长公主端庄地坐在那里,面色平和地看着对面一直低垂着头不敢与自己对视的佟嬷嬷:“我记得,在我出嫁那晚你曾满额是血的回到落樱阁,说自己怀了侍卫的孩子。当时我看你心事重重并未多问,后来追问过你几次,你都有些支支吾吾。如今时隔多年,我且再问你一次,”长公主说着,神色认真地看着她,“阿湛究竟是不是先帝的孩子?”
佟嬷嬷脸色刷白,牙齿紧咬着下唇,已明显感觉到口中传来丝丝腥咸,确仍不肯开口。
长公主自顾自地说道:“其实,那晚你失魂落魄的回落樱阁,我心中便起了疑。你素来在我身边侍奉,也是个洁身自好之人,若你当真和哪个侍卫有情,依着你的脾性不该瞒着不说,更不会与人私定终身,还怀下孩子。
既然刻意隐瞒,那么事情就绝非你说的那般简单。
自我入宫起,你便一直在我身边侍奉,你我主仆了那么多年,你对先帝的那点子心思当真以为我瞧不出来?先帝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我疼你才不愿让你与他有什么牵扯,原本是想待我出嫁以后仔细为你张罗一门好的亲事,却没想到大婚前夕你却突然告诉我你怀了身孕。
这几年我一直对阿湛的身世有所怀疑,也正因如此,自从你们母子入了丞相府,我为你们母子另辟院落,给阿湛主子一样的待遇,让他自幼和我的两个儿子一起长大。我所顾虑的,不过是怕这丞相府苛待了一朝皇子,将来招惹非议。”
佟嬷嬷听得一脸震惊,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膝间传来刺骨之痛,她却连眉头也不眨一下,只一脸羞愧地望着眼前这个自己跟了二十多年的主子:“公主,奴婢有罪,都是奴婢的错。可阿湛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长公主见她瞒了这么多年,此时才肯说实话,神色淡淡地望着她:“说说吧,你和先帝……究竟怎么回事?”
第49章
佟嬷嬷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这才讲述起来:“二十年前的一个夏日,奴婢跟随公主前往山庄避暑,那晚丞相跑来找您, 后来, 陛下去了您的闺房。陛下那晚喝多了酒, 错把奴婢当成了您,于是就……”
说到这里,佟嬷嬷跪着往长公主那边蹭了蹭, 伸手扯住了她的裙摆:“公主,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原本可以拒绝的,只是,只是……”
“只是你对陛下动了情, 以为木已成舟他便会给你一个名分?可是你却没想到,他根本不想对你负责, 反而让你隐瞒不说对吧?”长公主神色依旧淡淡地,可心里却已有了起伏。她和岑璋自幼一起长大, 对他的行事作风再了解不过。他在她面前自认为痴情, 又哪里会把他和佟迎的糊涂事让她知道?
佟嬷嬷说的那个晚上, 她还一直记得, 那是刻在她心底的记忆。
那晚恪之带她去了山下,在一片草丛中,她看到了漫天飞舞的萤火虫。他们二人携手躺在草地上聊了许久,他拥她入怀, 说恨不得早些把她娶回家去。
直到半夜,他才依依不舍地送她回庄园。那个时候她就隐约发现了佟迎的不对劲,不过因为那晚太过高兴,她并没有对她太过留意,只当是熬夜久了身体不适的缘故。
如今再回想起来,原来竟是如此。
她想了想,站起身来:“既然阿湛的身世已明,你们母子是断断不能再留在此处,我会将此事禀明太皇太后,给你们母子二人该有的名分,也让阿湛认祖归宗。”
佟嬷嬷闻此吓得扯住长公主的衣角祈求:“公主,奴婢当时鬼迷心窍了才会酿成今日这般大祸,奴婢知错了,求公主原谅奴婢这一次吧。阿湛不能认祖归宗的。”
长公主困惑地看着她:“为什么?”
佟嬷嬷闭了闭眼,想到那晚先帝的话仍觉得心上一阵刺痛:“奴婢在先帝面前发了誓言,阿湛不能入朝为官,更不能认祖归宗,否则我们母子二人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