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段时间里, 两人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

    其实别说是黎白，就是杨迦自己，现在的心情也很复杂。要说知道真相之后对黎放这个疯子会多在意, 也不见得，但也不得不承认, 这个人的确非常非常厉害，甚至有些超出她们的想象。

    这么一个人, 幸亏是要死了，不然活着还不知道要怎样祸害这个世界。

    不过想到这里, 杨迦又发现自己之前实在是太莽撞了。

    即便黎放只能再活几天, 即便他现在已经被困在了那栋楼里，也不代表他没有反抗能力。所以虽然不能让黎白杀了他，但就这么把人留在那里，显然也是非常不明智的。

    实在是因为这个消息太惊人了, 当时脑子里充塞着太多的东西，来不及考虑得那么周全。

    现在离开了之后，反而有种无从处置的棘手感。

    将他继续留在那里显然不合适，但倒回去找黎放, 更会显得刚才的举动像是落荒而逃。

    其实……其实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杨迦自己动手杀了他，既不需要脏了黎白的手，也不用担心留下这个人会成为祸患。但她始终还不习惯在这个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生命的世界里杀人，所以当时甚至连这个念头都没有生出来过。

    说到底还是胆怯。

    因为知道有黎白在前面当着，所以心安理得的给自己找理由。给黎白做辅助也好，系统的用处更大也好……归根结底还是一种逃避。

    “这样不行啊。”她叹了一口气。

    黎白立刻回过头, 询问的看向她，目中的担忧显而易见。杨迦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我之前好像太依赖你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你去解决，我说是用系统辅助帮忙，其实真正做的却非常有限。”

    黎白抬手，食指在她的眉心处轻轻点了点，“打住。”她说，“不要随意怀疑自己的能力，更不要轻易动摇已经下定的决心。你利用心痛给敌人设下陷阱，逼得他们无路可逃的场面也不是没有，只是你没看到而已。”

    “与其怀疑自己这样做是不是错了，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发挥出所有的实力。”

    杨迦盯着黎白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刚才我应该杀了他的。”

    “你在想这个？”黎白道，“那就更没有必要了。刚才如果你没拦着我，我或许真的会杀了他。不过既然没杀，那让他再活几天也没什么关系。”

    杨迦觉得黎白应该是在逞强，遂握住了她的手，“你别这么说……”

    “我说的是实话。有一点别人或许难以理解，但杨迦你应该明白，什么所谓的父女亲缘，我其实根本不在意。想用这种方式来束缚我，从根本上就错了。”

    如果黎白是按照黎放的要求培养出来，没有任何感情的杀戮机器，那么她绝不会在意黎放的存在。现在她走的不是那一条路，但黎放这个人对他来说，同样可有可无。

    是因为她伪装得太好了吗？怎么人人都忘记了，她并不是在正常的人类社会之中长大的。

    这一路，她是踏着无数人的累累尸骨走上来的。

    所以她的脑子里只有鲜血与杀戮，什么伦理纲常，什么亲缘关系，对她来说都是不存在的，因为她的脑子里根本没有这种概念。

    黎白觉得，以前身边所有人都怕她，并不是因为她功勋卓著，更不是因为她能力强大，只不过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对这种气息的感受更加明显，所以他们本能的畏惧并臣服于她。

    至今为止，真正能够束缚住她的，也只有杨迦而已。

    诚然跟杨迦在一起之后，她整个人都变得有人气了许多，甚至几乎完全收敛起了那种令人不安的气势，所以变得“很好接近”。但骨子里，黎白还是那个黎白。对杨迦之外的人和事，她仍然秉承着从前的行事方法与手段。

    她的意思，不需要说得太清楚杨迦就能明白，她想了想，追问，“真的不是在安慰我？”

    黎白看着她，眼神陡然温柔下来。她说，“杨迦，现在是我需要你的安慰。”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双手往杨迦肩上一搭，任由自己的身体软下来，往前一倾，整个人挂在了杨迦身上。

    杨迦手忙脚乱的把人接住，虽然因为太突然，支撑得有些艰难，但她没有任何勉强的意思，调整了一下姿势，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在她的背上轻轻的拍抚，以此安慰。

    不过拍着拍着，杨迦就觉得胳膊举得有点儿累。

    她左右看了看，见两人的位置还算偏僻，后面不远处就是墙壁，于是拖着黎白靠了过去。自己靠着墙，再让黎白靠着自己，这样就省力了许多。而那只安抚的手也从拍变成了摸，在黎白背后游走。

    忽然，手被抓住了。

    杨迦挣了一下，没挣出来，便问，“怎么了？”

    “没怎么，但你再摸下去的话，我就不确定是不是会把你怎么了。”黎白说着松开了她的手。

    但杨迦反而不敢乱动了。她努力的回想，确定自己抚摸的动作根本没有带着任何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的安慰，也不知道黎白到底是怎么理解的。

    ——或者应该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需要安慰的时刻，她脑子里还能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内容。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疑惑，黎白终于稍稍支起了身体。不过她没有完全退开，双手撑在墙上，正好将杨迦圈在自己怀里，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说，“对我来说，你在我身边，就已经比什么暗示都有用。那些太复杂的东西不用去想，我不懂什么亲情、友情、爱情，我只懂你。”

    两人在这个无人的角落里对视。时间仿佛都停留在了这一瞬，周遭的一切都从感知之中褪去，只剩下彼此的身影。

    但很快，黎白轻轻叹了一口气，让杨迦从这种玄之又玄的气氛之中抽离了出来。

    “有人来了。”不等她开口询问，黎白便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松开了禁锢着杨迦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大步往外走去。

    两人才从角落里走出来，就看到郑一钊带着人出现在了这里。

    杨迦不由有些惭愧。按理说，在这种时候，负责望风的应该是这个自己能够在网络系统之中穿梭的，但实际上，她之前已经完全七荤八素，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所以这些工作只能由黎白承担。

    还是……太嫩了。

    虽然不太愿意这么说自己，但黎白也必须要承认，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也没有多少实战经验，她的实力的确暂时帮不上什么忙。

    诚如黎白所言，与其去想自己是否找错了方向，不如把心思花在如何提高自己的技能水平上，争取早日进步，能够帮得上黎白的忙，各种意义上的。

    郑一钊出现在这里的目的非常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