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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汗湿几重,一直没有干过。午后落下了一场骤来骤去的强对流雷雨,他没有避雨,牵念着同样未曾带伞的妹妹,目光于路边来去的出租车上逡巡,盼着她干干爽爽地停留在顶上有檐的一隅,没有遭了这无可预料的倾淋。

    路边商铺下急急寻庇护的人们全都不可思议地望住这名落魄的痴人,就好像观摩某种出奇的行为艺术。看他被瓢泼的雨水浇得面无血色,看他隔着防水套一次次歇斯底里地按开手机锁屏,看见他接起了电话机械地翕动双唇,随后继续独自在雨里跋涉向前。他们觉得他疯了,更觉得他死了,灵魂出窍,肉体残存,不过是徒具人形的行尸走肉。

    直到又一个高大的年轻人冒雨而来。他身形宛如移动的屏障,在雨幕中悍然撞出一条生路抵达男子跟前,张开怀抱只将这一人收拢,妥帖守护。

    雨停了,人去远,故事不在,悱恻不在,蓦觉好不真实。

    夜幕堪堪垂挂时,乔伯翎终于见到了乔繆熙。

    在警署里。

    乔繆熙酣醉方驰,一身酒气未散,闷声不响坐在特辟的醒酒室里,神情间毫无愧意,甚还有些赌气。

    “她在游艺城打了一上午电玩,喝了至少一打啤酒,晃进地铁站把人家的自动贩卖机给踹倒了。带回警署的车上就睡着了,手机没有设指纹识别,密码锁打不开,所以只好等她清醒些再想办法通知亲属。”

    赶赴的路上,乔伯翎已经在电话里听唐映山把情况都复述了一遍,算打过预防针。然而当真亲眼目睹乔繆熙狼狈的形容,想到这是自己悉心呵护了十五年的宝贝妹妹,他还是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心头猛地一窒,几乎落下泪来。

    乔繆熙则不愿看他,固执地撇过脸去,说:“我不跟这个人走,我不认识他。”

    不跟哥哥走,还能向谁去?

    乔繆熙想的不是唐映山,乔伯翎只想到唐映山。

    可警察说,乔繆熙已经先将唐映山断然剔除了。她是成年人,可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想为自己负责,不再仰赖他人。

    “我们都是他人了?”乔伯翎满面倦容,背微微佝偻,似恨不能就地而卧,话音亦是喑哑,“今天不认识我,以后也不想认了,是吗?”

    乔繆熙后槽牙紧,违心地敌对:“离经叛道的不是我,执迷不悟的不是我,无视亲情的更不是我,我想要回我哥,不是偷偷养相公的伪君子。”

    砰——

    乔伯翎手掌在桌案上重重拍下,头颅低垂,散乱的额发半遮了眉眼,颤声说:“密码是你捡到罐头的那天。以后,你没有哥哥,我也没有妹妹了。”

    掌心拂开,其下是一枚有些老旧的□□。乔繆熙认得,好早好早以前,哥哥给她看过的,说那里头每一分都属于她,存住了她的未来,也存住父母的命与愿。

    乔繆熙自长凳上霍然站起,指点着桌上的卡片,气急败坏。

    “拿回去!我养得活自己,学费我挣得到,这种钱你留着吧!我不要!”

    乔伯翎肩头狠狠晃了下,心中恶寒:“这种钱?”

    乔繆熙自知失言,仍逞强道:“那场火,你比我更清楚是怎么回事。你不说,总有人说,我全都知道的。”

    那场火,吞噬乔氏夫妇性命的火灾事故,经过了诸方调查和聆讯,终于排除了人为的故意,得到了保额赔付。而流言揣测头几年甚嚣尘上时,乔伯翎从未动摇过。如今渐渐无人提起,那便是假的,编的,无稽的,何需再论?乔伯翎想不到乔繆熙早就知悉,更想不到她居然全盘信了。

    举起的手没有落在女子错愕面容上,仅是自残式地砸向静置的□□。

    “无论你相信怎样的故事,无论他们真的做过或者没做过,记住乔繆熙,他们没有对不起你,从来没有。所有人都可以因为质疑而谴责甚至唾骂他们,我不可以,你也不可以!”

    即便前一日嫌隙陡生,为情据理力争的乔伯翎亦不曾对妹妹高过声,更遑论疾言厉色地喝斥她。乔繆熙忍不住红了眼眶,有畏惧,也因为心头瞬息浮起的悔恨,却依旧封锁牙关不肯低头服软。她固执坚持是哥哥错在先,逼得自己一错再错,她回不了头。

    乔伯翎亦不必她回头。

    他退了,放弃了,转身而去。像从此断绝六亲,孑然一身。

    直到乔伯翎踉踉跄跄走出警署大门投入外头的夜色里,唐映山才晃过神急急追出去。转出围墙刚想出声挽留,蓦见前头街灯光晕下已有人久候。乔伯翎走过去,什么都无需说,强弩之末般瘫靠在周擎肩头,两手死死抓住他胳膊,浑身都在打颤。

    周擎小心翼翼地拥住他,同时察觉了不远处投来的目光。他抬眸望过去,默默地与唐映山颔首致意。

    唐映山合了合眼,仰头苦笑,一手比划着指指乔伯翎又指指周擎,另手点点自己心口,再指向警署里头。周擎会意,点了下头,揽着乔伯翎就此别过。唐映山则返回去,陪伴哭湿了脸颊的乔繆熙。

    本以为冲突再烈,气头上的情绪爆发固然决绝,到底血缘难断,兄妹二人经过一夜冷静,总该是有转圜的。

    料不到,翌日又生变故。这次换乔伯翎的境况令人堪忧。睡得不够加之暑中疲惫,又淋过雨,再摧心伤情地吵了一场,是夜返回公寓其人就一病不起,烧得进了急诊留观。观察一夜后转入住院部单间,复昏睡一天才恢复意识,到第三天了,能坐起来自己端着碗吃一点邱阿姨精心熬制的清粥,顺便跟小助理开个简短的电话会议。

    对此,周擎自然是多番劝阻,甚而摆出色厉内荏的强硬,也都无用。邱阿姨借机揶揄他,块头再大顶啥用,终究是个绣花枕头,外强中干。

    周擎是无谓这些调笑的。不仅是性情中一贯的温良随和,更因为重新开始跟人打诨说戏话的邱阿姨,便是身体力行地表达她原谅了接受了,日子还能回复往昔,实在难得,何其感恩?

    两人都以为一番风波历过生活正开始归于平静,前途尚艰难,但也许可以携手共同闯一闯。就连乔繆熙都别扭地赶来探望,一如电影剧情套路演绎的否极泰来后的happy ending ,让乔伯翎心生了温暖的畅想。

    奈何乔繆熙只是来为父母罹难一事上的出言不逊而致歉,她依旧倔强地拒绝承认周擎对乔伯翎的感情,断他别有筹谋,疑他居心叵测。言语间来来回回,最终归结到了“钱”字上。

    乔繆熙指责周擎:“他凭什么证明自己不是图财?你又凭什么信他不是逢场作戏?真心是什么?有防伪标识吗?”

    其时,周擎回避在走廊上,想体贴地留兄妹俩独处好好解开心结。屋内的争执他并不能字字分明地听见,但大抵猜得到内容。邻着门扇靠站墙边,面上自持,内心里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