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汤很快就来了,卫皇后喝了两口,暖心暖胃,似乎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她把玩着手中的调羹略微失神,花枝在一旁看得十分担心,总怕娘娘一蹶不振。没过多久,卫皇后便要歇息了,这让花枝很高兴,从进宫以来,每到初一十五,娘娘都会仔细的打扮一番,穿上最美丽的衣裳,点上最动人的妆容,从下午的时候便开始等,一直等一直等,直到天黑。
再从天黑等到深夜,深夜等到天亮。
皇帝从来没有到过凤仪宫,娘娘早上便会扑一层厚厚的粉以遮掩憔悴。倘若只是不受宠也还罢了,让花枝无法忍受的是在人前娘娘还要为皇帝掩饰!
明明就是被错待了,凭什么还要如此忍气吞声,看着皇帝和别人卿卿我我?
那个女子,有哪里比得上她家娘娘?皇帝的心真是被糊了不成!
但花枝从来都不敢说,她不想让娘娘难过。娘娘心地善良柔软,是她见过最美好最值得幸福的人,她不想再说些不好听的话让她不快乐。如果这种自欺欺人的等待与飞蛾扑火的付出能让娘娘开心,那就这样好了。
卫皇后做了个噩梦。
梦里,她仍旧像是如今这般为陛下做事,为他遮盖掩饰,为他搪塞亲人,甚至为他出谋划策,只为他能将江山坐稳。她甚至还轻信了他握权后善待卫家的话!
那一颗颗的头颅!
爹爹的,兄长们的……
她自幼没有娘亲,爹爹兄长将她当作眼珠子一般疼爱,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以通敌叛国意图谋反的罪名判处砍头?!
卫家狼子野心,诛杀九族!皇后无德,念其多年相伴,特免死罪,判黥刑劓刑,刺面割鼻,打入冷宫。
她在御书房外跪了好久好久,陛下出来的时候,手中挽着另外一个女子。
这个梦无比真实,真实的让卫皇后满身冷汗的惊醒。她盯着眼前的帐子,才发觉寝衣都湿透了。
卫皇后没有吵醒外头守夜的宫女,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如今已快入冬,气温骤降,但殿内早早就烧起了地龙,温暖如春。卫皇后却冷的抱紧了自己。
那个梦。
太可怕,太真实,就好像她亲眼看着亲人的头颅掉落在自己面前。梦中的陛下仍旧俊秀逼人,只是面上的讥嘲无比疏离,他要她与爹爹兄长面对面跪着,瞧着他们的头与身体分家的状况。
那么那么残忍。
残忍到了极致。
卫皇后感觉到,似乎逐渐在变冷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身体,还有自己的心。她的心仍旧在跳动,但如果能够用手触摸,那一定是冰冷冰冷的。此时此刻,她眼前全是那些滚动的头颅,那些绝望痛苦的眼神,那些……怜爱。
就算是被诛杀九族,就算是她站在了陛下这边,家人也仍然是爱着自己的。
卫皇后低下头,她双手颤抖,身子也轻轻哆嗦着,但她的表情却逐渐变得冷硬起来,如果说从前她是如沐春风的幽兰,那么此刻便是不容接近的牡丹。
那个梦是真是假是未来她不想去探究,可如果她认认真真的去研究陛下的心态,自己真的帮助陛下大权在握后,他会饶恕卫家上下几百口性命吗?
承认吧卫清欢,根本不会的。皇帝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人,他怎么能容许曾经让自己低头的人活在这世上?一旦手握实权,第一个要被诛杀的就是他们卫家!
早晚,卫家都要死。
卫皇后的思绪从来都没有如此清晰过,她并不是愚笨的人,甚至还十分聪明,父亲曾经感慨,若她是个男儿,可没家中其他兄长什么事儿。
她不是看不清皇帝,她只是不愿看清,宁肯欺骗自己催眠自己,也舍不得皇后这个位子。但与其说是不舍得皇后这个位子,倒不如说是,不舍得他妻子的身份吧。
那么,既然不舍得,就牢牢地抓在手里好了。
卫皇后这样做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才又躺下睡过去。
第二日一早花枝端着水进来想要叫醒娘娘洗漱的时候,赫然发现卫皇后已经换好了衣裳坐在梳妆镜前。她忙奔过去:“娘娘赎罪,奴婢起晚了。”
“是我起的早。”卫皇后淡淡说了一句,花枝才发现她在画眉。从前娘娘喜欢温婉平和的柳叶弯眉,今日的眉形却不大一样,乌黑浓密,眉尾微微上扬,飞扬入鬓,看起来格外的清冷高贵,甚至带着傲慢。
是的,傲慢。
这是花枝第一次从卫皇后身上看到这样的东西。
虽然出身卫家,但卫皇后素来谦和有礼温婉体贴,她是没有架子的人。但眼前的卫皇后,花枝都快认不出了。她的眼睛如同宝石一般明亮,却透着月光般的冷清,她的容颜如同花朵般秀丽,可那种美却极其凌厉充满攻击性。
这后宫绝色佳人无数,姹紫嫣红开遍,可唯独卫皇后,才是唯一倾国的牡丹。
☆、第七十二碗汤(二)
第七十二碗汤(二)
她本就是天之骄女,何必委屈自己?家人将自己捧在掌心,不是让她为了爱情便抛弃一切的。
于是今儿个来请安的嫔妃们心底都有些发虚,原因无他,皇后娘娘一改往日的春风满面,眉眼竟透着冰冷。
这位卫皇后,那是极好说话的,简直可以说是贤惠女子的典范,也因此众妃在她面前并不多么紧张,甚至可以说是嫉妒的。
怎么能不嫉妒呢?出身卫家,一朝入宫为后,便得陛下专宠,如何能不让她们嫉妒?嫉妒使人不受控制,总有那么几个不长眼色的话里话外带点讽刺,都知道卫皇后宽厚,并不怪罪。
“皇后娘娘今日瞧着真是容光焕发的,定然是陛下疼爱的狠了,妾就没有这样的福气了呢。”
说话的是个十六七岁长相娇媚的妃子,她笑呵呵地话里带刀,无外乎是暗示她们没有雨露的原因是卫皇后善妒专横。
往日的卫皇后听听也就算了,既然她却慢条斯理地看了这妃子一眼。就是这个眼神,让在场所有嫔妃都认识到,眼前这位坐在上头的,不是她们家中可以任意讲话的姐妹,也不是宫中靠着品级压制的妃子,而是一国之母!说白了,她是主人,而她们都是奴婢!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地上哗啦啦跪了一大片,卫皇后把玩着左手小指的金丝甲套,一句话也没说,可整个凤仪宫大殿的气氛却降到了冰点,即便不敢抬头去看,众妃也想象得到此刻的卫皇后会有多么的高不可攀。
过了许久,卫皇后才不疾不徐地道:“看来平日里是本宫待你们太仁慈了,才使得你们敢这样同本宫说话。薛才人既然认为自己没有服侍陛下的福气,那便去冷宫待着吧,没福气的人都在那儿。”
她话音落地,便有太监过来,迅速捂了薛才人的嘴,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