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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边关传来了,战报走的是军驿,三月中旬发出的信过了半个月才送到京城。

    信上说匈奴铁骑从漠南一路东入,所过之处战无不胜,靺鞨连丢四城,于三月初退回到松原死守了半月。靺鞨可汗一边连发十几封急信求盛朝出兵,一边打算要与匈奴决一死战。

    谁知匈奴竟在这时退兵了。

    匈奴一般不打持久战,往年只在冬天跟狂风过境似的掠夺一番,抢到牛羊就走,战线拉得太长,他们的粮草就跟不上了。再说这会儿已经是四月了,到五月初,匈奴人会聚在最大的部落中祭祖先、祭天地与鬼神,任何部落都不得缺席。

    如此说来,退兵倒是也有理由。

    这份战报足以说明靺鞨对上匈奴确实是没有一战之力,尤其匈奴有火器压制,更是把靺鞨打得不敢冒头,只得护着可汗一路退。

    得了这份战果,盛朝该出多少兵、出多少粮饷就有数了。

    结盟当日,太师大人笑得跟只老狐狸似的,“如今这才四月份,匈奴已经退了兵,而我盛朝还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到六月中旬初秋的第一批粮下来,粮草才能跟得上,到时自会派兵前去讨伐匈奴。”

    “那军饷……”

    太师笑眯眯答:“自然是由我们大盛将士带着去。”

    谷蠡王皱紧了眉,粮草、军饷与火器都不给,这一趟不是白跑?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不待开口又被一旁的使者拉住了,那使者面无表情,低声劝了一句:“王爷勿要因小失大。”

    谷蠡王面色不太好看,忍着气躬身谢过了陛下。

    靺鞨一行都听明白了太师的话外之音,意思就是你们回老家等着吧,等六月我们再出兵。如今的靺鞨将士折损了不少,连精锐之部对上匈奴都没有一战之力,军队与粮饷都得仰仗盛朝。带着军队与粮饷去救苦救难的是正义之师,这正义之师自然得盛朝来做。

    尤其靺鞨自百余年前就是盛朝的属国,每三年一次的岁贡还交着呢,这回是求上门的,该出多少兵、何时出兵都得人家说了算,当真没有商讨的余地。

    再说火器,更不可能交到靺鞨手中了。

    靺鞨使者走的时候,京城的桃花已经开了。他们在太和门门口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瞧见陛下和皇后姗姗来迟,后头跟着好几辆马车。

    其其格下了马迎上前去,一个个车厢里都装得满满的,想来是胭脂首饰一类的东西。其其格略略扫了一眼,走上前问唐宛宛:“你们中原人不是讲究千里送别?我还当你会送我们出京城,父王却说不是这样。”

    千里送别……唐宛宛默了默,其其格大概是从什么酸腐诗里读到了一句半句,她却信以为真了。人家问话的表情还很诚恳,面对这么个较真的人,唐宛宛只好信口胡诌:“没当娘的姑娘才能送千里那么远,像我这样还有孩子要照顾的,送到宫门口也就差不多了。”

    其其格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头个马车里装的是胭脂水粉首饰,第二个车装的是漂亮的衣裳,第三个车里装的是关姐姐送你的书。”

    唐宛宛坐在马车上絮絮叨叨:“等打退了匈奴,还来我们京城玩呀!”

    从太和门前能一眼看到金銮殿,高高的汉白玉石阶直通大殿,黄彩琉璃瓦的顶儿在朝阳之下熠熠生辉,仅仅一个照面,就能把他们靺鞨的王宫衬到了泥潭里,却不知道里头是怎样的奢华了。

    其其格深深望了一眼,眸光微闪,还微微地翘了下唇角,朗声说:“会来的。”

    其其格的盛朝语是跟着使者学的,使者不苟言笑,她也跟着学来了,自从来了京城,唐宛宛就没怎么见她笑过。想想也是,家乡的子民还在受苦,等着大盛军队救之于水火,当然高兴不起来了。

    待寒暄完了,车侧的侍卫长啸一声,朝前方高喝道:“启——程!”

    靺鞨使者来的时候是被古北口将士一路护送入京的,走时也要被将士送回靺鞨去,一来为护卫,二来到底是异族,总得防着一些。

    马车徐徐行动,唐宛宛朝骑在马上的其其格挥了挥手。待望着人家走远了,她扯扯晏回的衣袖,迟疑着问:“陛下,你有没有觉得方才其其格笑得挺奇怪的?”

    “怎么了?”晏回问她。

    “她好像有点紧张,又有点愧疚?还是别的什么……”唐宛宛想不着合适的词,“反正就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这话三五不着的,晏回没听懂她在说什么,笑了笑没当回事。

    靺鞨的马车挺大,因为七十余人中三分之一都是高官,一人一辆马车极不方便,所以一车之上挤着四五人。

    这会儿谷蠡王的车上除了他还坐着三人,其中两位使者面上惊疑不定,一直侧着耳朵听着车外的动静,鬓角冒出的冷汗打湿了一小片头发,前额上却一点汗都瞧不见。

    到了城门前,车队被守城军拦了一下,使者的心都快蹦到嗓子眼了,飞快地在脸上摩挲了一遍,生怕露了馅。军士却只查了查通关文书,连车门都没推开瞧一眼,这就放了行。

    待行出城门仍无异样,使者才慢慢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他掀起车帘,回头望了望城门上红漆书就的“开封”二字,这才笑出声来。

    马车不够高,他起了半身朝谷蠡王作了个揖,低声说:“此番全靠恩公施救,某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

    坐在上座的年老使者也笑了笑,拱手跟谷蠡王道了一声谢。谷蠡王忙在他肘下托了一把,笑着奉承道:“哪有我的功劳?此番全靠大人神机妙算才是。”

    *

    傍晚时,晏回还在御书房中批奏折,底下跪着两名暗卫,其中一人低声说:“太医交给奴才的淬心丹已经混入了程大人和老夫人每日的饭食中,一日两次,看着人服下去的,昨日太医诊断说毒已入表,这月底便能有结果。”

    晏回一心二用,视线不离手头的奏折,漫不经心说:“程实甫今夜就杀了吧,伪造成自尽之象。程实震过两日再动手,兄弟间错开几日,别让人起疑。”

    其实让人起疑也无妨了,要是程家几个主子都在三个月内自尽,明眼人都能猜到是陛下默许的。明面上不能杀,私底下做点手脚却是无妨的,甚至连名头都想好了:程国丈中风后颅内积血,药石罔效;程家二子因愧悔之甚,自尽身亡;程老夫人心痛欲绝,也跟着去了。

    晏回微微地分了下心神,先前答应宛宛什么来着?噢,不诛程家九族,他没有背诺,可程国丈几人却是不能饶了他们。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回好不容易抓住了程家的把柄,当然得一次解决个干净,省得夜长梦多。

    至于把程老夫人也捎带上,全当是为母后出气了。

    说话间,晏回将桌上一封书信朝暗卫掷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