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韦若祺,“为什么连哭都要有用,高兴了就笑,我现在难受我哭,为什么要有用?你没哭,你没哭有用吗?也没用。”
韦若祺喉头哽,被问住。
“妈,我们别吵了行吗?你不爱哭,你就这么待着;我想哭,你就让我哭一会儿。陈默在的时候我就特别不想跟你吵,将来陈默要是不在了,我们就更没什么可吵的了。就算你还是陈曦的奶奶,我也是陈曦的妈,可将来,我们到底还是要生分的。”苗苑忍不住,眼泪又簌簌地滚下来,“陈默要是真的不在了,我们就别再争了好吗?已经没有人会把我们再拉回来了,我们再这么吵下去,就真得散伙了。”
韦若祺想说,散伙就散伙,难道我稀罕你?
可是这句话在喉头滚来又滚去,到底没有吐出口。
对啊,孙子还在她肚子里呢,得让着她。韦若祺这样向自己解释。
据说等待是人生最初的苍老,苗苑觉得自己在一夕之间已经老去。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部队方面忽然把电话打到家里,张占德说搜索已经有了一定的进展,让他们赶紧去市公安局法医处。韦若祺乍然听到“认尸”那两个字胸口如遭重击差点当场晕过去。
苗苑搁下电话愣了好一会儿,站起来说:“妈,要不您先歇着,我去。”
何月笛握住苗苑的手说我陪你,王朝阳连忙去门口穿鞋准备下楼拦车……呼啦一下子屋子里的人走了个精光,韦若祺时蒙了,露出无措的神色。
苗苑把自己直捧着的纸巾盒递给韦若祺:“我们先走,这屋留给你,你要是回爸那儿去,就帮我把门带上。”
韦若祺犹豫了很久,似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慢慢接过了纸巾盒。苗苑却忽然张开双臂抱了抱她,轻声说,“陈默会没事儿的,我们会好的。”
韦若祺的脸色一僵,等她感觉别扭时,苗苑已经放开她匆匆出门去了。
苗苑他们行人赶到市公安局时,才发现那里早就人声鼎沸。程卫华接了电话立马就从分局赶过来,到得比他们还早,185cm的大个子,手长腿长,极为惹眼地站在走道里,一伸手就拦住了苗苑。
“老程!你别给我……”苗苑急得满头浮汗,气急败坏地大声嚷着。
“我帮你看过了,没有。”程卫华慢慢扶住她的肩。
苗苑听了一愣,蓦然听到停尸房里哭声震天,好像全身的骨髂都散了架子,脚下一软,差点滑到地上去,程卫华连忙扶她坐到墙边椅子上。”这是好消息呀来,给哥笑一个。”程卫华蹲下来逗她。
“对!是,有道理。”苗苑闭了闭眼睛,把眼眶里那点潮意忍回去,笑得很用力。
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苗苑马上就想走,好像只要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陈默就会好好地完整地站在她面前而不是躺着。可是还没有走到拐角就被人叫住了,据说是还有一具尸体到六点半的样子就能完成尸检,不如在这儿等会一起看了,也免得明天再来一次。
苗苑仰着头说好,她怎么努力都没有看清那人的面目,眼前只有白大褂发青的白,可是她却忽然强硬了起来,大刀阔斧地指挥起大家的去向。
小杨哥你带我爸妈去吃饭。
苏姐姐你待了一天了快点回去,店里肯定一堆事。
沫子你八个月的大肚子跟我凑什么热闹,赶紧让小米来接你。
等她安排到程卫华的时候,老程摇头笑了笑说,我陪你。苗苑愣了一下,忽然脱力坐下,说,好的。
这种时候苗苑最大,她说什么都会被执行,何月笛即使一千一万个不放心也还是被苗江拖走,只是临走时苗江用力握了程卫华的手,讨了电话仔细保存。
陶冶下班后果真去买了凉皮过来,辣里带酸的好筋道,苗苑虽然没什么胃口也着实吃了几口。拥在走道里的人一个一个地散了去,终于有穿着白大褂的人出来,程卫华给陶冶使了个眼色,小陶马上按住苗苑,程卫华已经先人一步抢到白大褂面前。
“老程”苗苑大急。
“我先帮你看一下……”程卫华涎着脸,也不顾别人挣扎像押犯人似的把白大褂押进了停尸房。
苗苑急得要命,偏偏小陶力气大,她一个弱女子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出去。不一会儿从里间又传出哭声,苗苑一听就知道不是程卫华,马上心里大定。
白大褂面无表情地拿了文件夹出来提问:“陈默有没有镶过牙?”
“都跟你说了不是他,你小子犯什么轴啊陈默比我还高点……”程卫华着急地跟出来想拽他。
“老程,烧成这样子人是会缩……”白大褂显然也无奈了。
“那个…人……”苗苑忽然大声喊了出来,“他身体里有没有弹片?”
“没有,没探到有金属。”
苗苑轻轻呼出一口气,用力地摇了摇头,说:“不是他。”
“听到没有!这才能做准”白大褂反手把程卫华拍开,“人家当老婆的不比你知道得多??”
程卫华没好气地冲他亮了一下牙,又连忙冲过去安慰苗苑:“没事儿的,啊,相信哥,你们家陈默是谁,对吧!”
“是啊!”苗苑轻轻点头,“那程哥我们走吧。”
“行!”程卫华转身走了两步才发现苗苑没跟上来,一回头却看到苗苑还坐着,陶冶站在旁边一脸的茫然。程卫华心中一恸,知道她现在脚软,站不起来。他连忙回去叉腿瘫坐到苗苑身边,颇有些无赖地笑着:“不行,哥累了,陪我休息会儿。”
陶冶闻言大惊,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咬牙切齿地暗地里狠踹了他一脚,程卫华眉峰一挑,一声不吭地忍了下来。
苗苑低头绞着手指,小声说好。
苗苑听到里间的哭声越来越响,带着某种歇斯底里的味道。一个看起来足有三十出头的女人泪流满面地从里面飘出来,跌坐到苗苑身边,苗苑从口袋里抽出张纸巾递给她。女人随手接过,连头都没抬,自然也没有说谢谢,她哭得太过投入。
苗苑把整包纸巾都拆开,一张一张慢慢地递给她。
张占德抱着一大叠文件从另外一间办公室里走出来,走到她们身边时一停,眉头皱起似乎是想开口,苗蔸抢先一步瞪住他了,那是沉默的逼视的目光。他微微一愣,似乎是想起了这个女孩着实不好惹,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到另边去等待。
从小到大,苗苑都特别不能理解句话“遇难者家属情绪稳定”,她觉得那怎么可能,人生有很多事情是无法靠想象的,只有事到临头才知道是什么样。所以,在灾难面前,外人都应该闭嘴。因为你不是她,你没有资格说我懂,我知道应该怎么样,知道什么是对!
没有人,有权居高临下地说出那句话:请你冷静点,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