禧瞪着他,头顶升起一连串的问号。
这个从五年前到今天,对始终没能压过江浸夜一筹而耿耿于怀的美国人,决定退而求其次,先泯灭对他崇拜有加的中国少女的幻想,故作神秘地说:“他在偷画女人的裸.体。”
在alan的认知中,中国女性大多保守,尤其像陶禧这样外表看起来乖巧可爱的。而江浸夜不是画家,偷画女人裸.体这种事,想必会打击她的热情。
可陶禧仅仅愣了一瞬,脸颊随即飞上羞红,“哦。”
alan:“……”
下午三点,alan邀请陶禧去二楼的great bsp;restaurant喝下午茶。
餐厅氛围宁静,抬头便是玻璃屋顶,四周绿植环绕。侍者很快端上同一系列的餐具,白底,镶一圈翠色花纹,装有各式甜点。
alan一边介绍,顺势卷起衣袖,肘弯处白净的皮肤纹有一个圆形图案,向外延伸几根细长的触须。
“诶!你也有纹身!”察觉到自己骤然提高的音量,陶禧说了声抱歉,“不好意思,我朋友也纹了一个,挺巧的。你那个是什么?”
alan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手臂递过来,“这是月球1号,人类发射成功的第一颗星际探测器。不过它本来是一个月球撞击器,任务是撞向月球。却最终在6000多公里的上空掠过月球,成为第一颗脱离地心引力,飞向宇宙深处的航天器。所以苏联的科学家给它取了另一个名字:梦,俄语叫‘Мечта’。”
哇!
陶禧眼瞳撑大,感叹着:“好酷!”
只因某个无从知晓的差错,机器违逆指令,挣脱既定轨道,滑向遥远而未知的黑暗。
今后会遇见什么,谁也没法预测,如同一场大梦。
*
一小时后,陶禧接到江浸夜的电话。
下午茶正好到了尾声,她和alan告别,步伐轻快地下楼。
电话没有挂断,江浸夜得知她在二楼的餐厅,便让她沿他口述的路线找来。
陶禧穿越中庭纷杂的人声,辗转两个展厅,走向博物馆主体建筑的侧翼,那里是办公区。
在手机开始发烫的时候,江浸夜在电话里说:“好了,现在抬头。”
他站在二楼的透明落地玻璃后,上身深灰色的海岛棉衬衫挺括无皱,手指勾着夹克衫搭在后背,长腿笔直。
其实陶禧看得并不清楚,但她全都想象出来了。
她握紧手机,柔声说:“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像正在偷窥的奇怪女人?”
江浸夜抿唇一笑,声音故作淡定:“明明是沉迷我,转不开眼睛的女人。”
陶禧被逗得笑出声:“真伤脑筋。”
江浸夜正色说:“一个严肃的问题,从你那儿看,我怎么样?”
陶禧伸长脖子,又踮起脚,片刻回答:“有点好看。”
“必须好看,我保持这个站姿很久了。”江浸夜终于笑了一下,“上来,近点儿更好看,再近点儿好看到你无法呼吸。”
光线匮乏,陈旧的木地板踩几步会响起轻微的嘎吱声。
二楼狭长的走廊上,江浸夜倚靠墙壁,陶禧站在他分开的两腿间,以极近距离凝视彼此,同时呼吸困难。
触到他专注的眼神,陶禧骨头都快酥掉。
“我……我刚才和alan喝下午茶了。”鬼使神差说起这个。
江浸夜拧起眉头,没有说话,表情在降温。
“不过他一直都在夸你。”陶禧心虚地亡羊补牢。
没等江浸夜回应,远处传来呼喊:“小夜,孟导演想请你去补一个镜头。”
林远珊朝这边走来。
陶禧慌慌张张地从他身前逃离,壁虎一样撑开十指,贴住另一面墙。
“小……陶禧?你也在?”林远珊不期然碰见陶禧,脸上闪过惊讶,随即笑起来,“alan刚才回来了,他说今天和你度过的时光很愉快。”
江浸夜脸上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工作室里,alan开心地围着摄影机转,看见陶禧,大喊:“禧,我们录一段,作为美好的回忆!”
不及陶禧开口,江浸夜冷冰冰地扔去一句“浆糊的配方我做好了,你明天之前打出来”。
“不是吧?”alan沮丧得直挠头,“夜,你公报私仇。”
“还用上成语了?”江浸夜眉梢一挑,“那,顺便缝制一下卷轴的扎带吧。”
alan:“no,no,no!我必须要为自己……”
“马蹄刀也磨一下。”
“please!”
“哎,好像还有两幅画需要打蜡砑光。”
alan彻底没了脾气,向江浸夜连连作揖讨饶,拇指与食指并拢划过嘴唇,做了个拉上拉链的手势,示意投降,不再抗议。
江浸夜眯着眼睛,向冷冷的摄影机点头。
一群人欢快地笑开,几只手颇为同情地拍拍alan的背,鼓励安慰他。
*
江浸夜补完孟庆依想要的镜头,今天的工作算是画上收梢。
然而出去接电话的林远珊心事重重地返回,对江浸夜说:“小夜,不好意思,虽然你们是成年人,但我不能帮忙瞒住惟宁和他夫人。我刚才告诉他们,陶禧也在这。可能晚上会给你们打电话……有个准备吧。抱歉。”
陶禧心里咯噔一下。
不自禁想起那颗月球1号,它孤勇无畏,却毫无准备,一头栽进属于它的命运。
谁知道它去了哪。
谁还会知道。
“谢谢林老师。”江浸夜平和地说。他在身后,抓住陶禧的手。
半小时后,等不到晚上的丁馥丽打电话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哇噢~
☆、42.
如同某种预兆, 手机从包里拿出意外掉落。陶禧弯腰捡拾的时候,铃声响起, 来电提示为“妈妈”。
傍晚, 海德公园随处可见全家出动的游客,牵手散步的情侣。九曲湖上缓缓游过天鹅与野鸭, 鸽群飞过头顶, 翅膀拂去了所有烦躁的声音。
陶禧和江浸夜坐在湖畔吹风,空气渐冷。
脚边的地面, 两个黑色的影子随夕阳下沉而拖长。突然影子少掉一个,是陶禧低头拣起手机, 按下接听键。
丁馥丽静默两秒才开口:“……你现在, 真的在伦敦?”
陶禧紧张地咽口水, “嗯。”
“唉,你明明从来没有骗过我。”一句低语,丁馥丽像在说给自己听。
语音信号经电流与声波的转换传输, 清晰地落在陶禧耳中,她声音有些发颤:“……妈妈。”
“你哪天回来?航班号给我, 我和你爸爸去接你。”丁馥丽随即恢复一贯的强势,快速而利落地交代,很快挂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