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出不来，只是知道，不是一个人。

    ☆、脆弱

    醒来，医生是欢喜的脸，卷发戴着大框眼镜，恭喜我孩子保住了，她还在讲如何凶险，只差来一个婴儿历险记，最后被张秘书请了出去。

    卓子扬这会儿一幅高兴的模样看我，唇角翘得都快露出牙，真不怕我就此赖上他。

    我呓语般地呢喃，“要生一个和你差不多的小孩子么？”

    “应该会比较像我。”

    “我还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他的脸色已经沉下来，“林唐，不要闹脾气。”

    卓子扬不是第一天知道我不愿意生他的孩子，然而那些都是如果假设的推断，现在充分必要条件都达成，我还是不愿意的模样，叫他很是不高兴。

    “你不想生。”

    我闭上眼睛，只觉得这人话还没有说完，果然，下一句话他已经出来，“也得生，这是我卓子扬欢迎的孩子。”

    他曾经有不欢迎出生的孩子，那个女人闹到过卓家，是卓瑗跑过来告诉我的，来说明我也是那些女人里面的一个。

    “卓子扬，你不要逼我。”

    “你那个小地方比较小，先到公寓那边住一段时间，我安排人把宅子那边收拾收拾，之后你母亲来照顾你，应该会比较方便。”他自顾自地说话，完全只在自己的思路，“听话，你该好好补补，刚刚出了血，身子有些虚。”

    这一刻，我终于放弃了所有的挣扎，笑不出，哭不出。

    他抓着我的手，抚摸着我的小腹，“他在动，能感受到的，两个多月了，这孩子，或许会比较像你，长着小酒窝，爱笑……”

    我没有说话，手心却似乎真能感受到小腹里，孩子的动静，即便我读书时候就知道，胎动得三个月。

    “不要让我妈过来。”

    “你一个人我不放。”

    我闭着眼睛，知道这个男人不会让步。

    “卓子扬，我想要这个孩子。”

    “真乖，等我们阿唐身体舒服一点了，可以多出来走走，宝宝应该也很高兴这样子。”

    他这家伙自己挺高兴，完全没听我一句话。

    没想到这人就这样知道，而我根本没有打算让他知道这个孩子在。

    这是我的孩子，绝对不可能给他。

    打了个电话给母亲，旁敲侧击地问问是否知晓，老太太对于我这个态度相当不开心，“常年不打电话，一打电话也不知道好好说话，嘟嘟囔囔的，怎么越工作越怕事，以后嫁出去也是受罪的命。”

    我默然，是想好好说话，然而总不能告诉您老，真的怀了个孩子吧。

    我一点不想把孩子给卓子扬，尤其是见过卓子扬的家人之后，他们家每个人都是这样觉得自己没问题，应该不是没有人尝试过，比如安子桁曾经提过的卓子扬母亲，那个最后放弃这个家的女人。

    卓子扬把我接到了之前那个三室两厅的公寓，还说有一个surprise。

    这里应该是重新规划了，除了阳台，风铃没怎么变，地上都铺了一层灰蓝色的地毯，叫人无端平静。

    卓林林淡扫我俩一眼，便跳上沙发，继续美人卧。

    真是一只傲娇的大黑猫。

    我在这里住了下来，不问过去，只看现在，如果幸运，还有将来。

    这里其实又没什么变化，除了多了一只黑猫，有时候卓子扬看书，卓林林就在一旁沙发上趴着，远看，两个黑乎乎的球在那里，多了些温馨的味道。

    当然，要是卓林林不要大半夜总盯着我看，一切会更好一点。

    房间只有一个主卧还有床，一间里面摆了跑步机这些东西，空出的一间被他改造成了工作室。

    工作室里每一个东西都是四方四正，这样的人往往都是一丝不苟，极为正经严肃。

    卓子扬么？

    我扶额，真没看出来，所以说surprise就是这个？这家伙是有多大误会觉得林唐是多爱读书。

    他则是趁机展示那些珍藏版的书籍，活脱脱一个献宝的孩子，“多读书对胎儿好。”

    我表情很不赞同。

    “我小时候就读完了这里大部分的书。”他一脸骄傲，我很配合地表示崇拜，“卓先生真厉害，不过我没必要读吧，孩子又读不到。”

    他的表情转瞬并不欢喜，“我小时候读不完书，是要接受惩罚的，你要不要试试。”

    我想起自己小时候读个红楼梦都是三年时间，都快成古代印刷了，便是问他，“什么惩罚？”

    “一个人去玩。”

    “去玩不好么？”年幼时候，恨不得一天都没有黑夜，可以尽情玩耍，直到母亲的呼唤声溜达着整个村子，或者父亲顺路一把将我扛回去，才恋恋不舍地约着第二天一起玩。

    “一个人就不太好。”

    这还真是一个逻辑问题，确定他不会好好说话解释，我便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其实，卓子扬，我觉得一个人玩也挺好的，毕竟人长大了，还总是一个人。”

    “所以说，孤独是人类的通性。”

    这一声，宛若来自远古的叹息。

    不知道是不是六点的南城，光线太过破碎，我居然觉得这个时候的卓子扬，有点脆弱。

    是的，他厚脸皮，无耻，不讲理，背信弃义，听不懂人话，爱耍流氓，挑食没原则，还养了只总是大半夜盯着我的黑猫。

    但是这个时候，我觉得他脆弱。

    他是个有故事的男人，眼底那一道暗影的光可以称之为忧郁，或者成长到这个样子的男人就是有故事的，从零碎的信息里，我知道他很小时候就一个人出去求学，打拳，再回到这个地方，他有哥哥，却又很少提及别的家人。

    “你心里难受的话，”我小心地开口，“可以找个地方哭哭。”

    他抬眼看我，分明是凶巴巴的表情，眼睛却没什么力气，我一下就生出逗他的恶趣味来，揉着他的脑袋，“脆弱的卓子扬小朋友，你好呀。”

    “什么？”

    大概脆弱这个词碰了他，这人整个都冷下来，和这个书房差不多的味道。

    如果这个世界上再找一个词形容这个男人，或者说是林唐面前的卓子扬，那就是喜怒无常。

    我收回手，后退一些站着，回到林医生的脸，“卓子扬，一个建议而已，找个地方发泄一下情绪，这颗蛀牙快毁了你难得的健康人格。”

    他不语，抬手的瞬间以为要动手，便连忙后退，然而只是取了身后的一本书，抱着去了阳台。

    那本书是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周卓熙说过从里面看到了爱情的正确打开方式。

    然而我没有拜读，便是不做评论。

    环视了一下这个书房，关了门出来，看着坐在阳台上的卓子扬，黑猫就趴在猫咪老师的大肚子上